他二人都换了身衣服,各自捧着碗烫喉咙的姜汤啜着,入口又辣又甜。
“到底是总督府,可比你那个穷知县衙门阔气多了,姜汤里都放了这么些红糖。”
谢暄嘶嘶地吸着,满足地眼都眯了起来,“奇怪,以前在楚都看不上的东西,在这里竟也觉得香甜起来。”
傅行简放下已喝了半碗的姜汤,忽然问了句方才曾提过的话,“兰时,你怕吗?”
“你不是让我不用怕吗?”
谢暄头都没抬,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碗中的姜汤已到了能入口的温度,他捧起碗一口气喝完,双唇被辣得又红又亮。
“但其实……怕的人一直是我。”
谢暄心头一震,碗底咯噔一声砸在木桌上,缓缓抬起头。
我怕那把火没有如期烧起来,不能将那木簪彻底毁去。
我怕我的意图被高似拆穿,再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在东厂受刑中,我无数次怕他们下手重了,就这么直接死去,一切都将再度化为乌有。
我怕那封休书是真,于是绑也要把你绑到身边。
两次被刺杀,我怕我死了,但又想好歹我把你带了出来,长寻会带着你去找周将军,总归是天无绝人之路。
还有……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可我仍在怕,怕缥缈未知的将来会不会重新带走你,那这次我又该怎么办?
傅行简微红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他眼睑颤了下,却笑道,
“逗你的,你瞧这一路走来如此顺遂,老天都在帮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顺遂?不过如今能坐在这里共喝一锅姜汤,的确已算是顺遂了,谢暄如是想,心中丝丝暖意倒不单单像是热辣的姜汤烫出来的。
“你怎么了?”
谢暄注意到傅行简在轻轻捶打小腿,不由地取笑道,“年纪轻轻就老寒腿了吗,下点雪就受不住?”
原本低着头的傅行简闻言抬眸看他,眼神中一闪即逝的神伤让谢暄心头一悸,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在阴冷潮湿的大牢里被折磨了半年,岂能不留下些病根,如今想来那几日阴雨傅行简似乎也曾有过揉捏的动作,他还以为是救灾太过劳累……
思及此,谢暄心头仿佛被人拧住,再想起自己当时竟还写下休书意欲一刀两断,现在又用作调侃,简直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这张嘴上辈子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其实有一大半是赌气,越是没有回应就越起劲,可如今心意相通,傅行简张口就能让他心跟着怦怦跳,自己却笨口拙舌的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干巴巴地转移注意,
“我,我问你个事儿……”
谢暄闪过一个念头,倒非质问,“你什么时候和舅舅联系上了?”
“很早。”
傅行简仿佛也在回避,方才撩起的下摆被重新铺得平整,“你知道静逸真人是谁寻来的吗?”
“这还用问。”
谢暄满不在意地答道,“高似嘛。”
“不,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