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他握紧了右手,这一握,便发现到了最不对劲的地方。
他手中的哪里是藏官刀?那分明是——
一只血淋淋的丶被强大的外力生生撕裂下来的新鲜手臂。
甚至,他的目光看去时,那只手微微一动,反握住了他的手,形成个十指交握的姿势。
*黄帝阴符经有云:心生於物,死於物,机在目。出自道家经典《黄帝阴符经》,据传为轩辕黄帝所作。
第13章终夜未展眉(二)
相蕖把刀捧在手中细细端详,恰在此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是谁?」嘶哑的话音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一只手掌已然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後心:「你竟然能登上灵山……」
相蕖无奈腹诽:魔域这个神奇地界,仿佛是个这里的人,或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修习了不知多麽高深的隐蔽术,以至於自己的感知面对乘岚时如同盲人,面对此人亦然。
他正欲侧脸偷瞄,後心的手掌便轻轻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故弄玄虚道:「你不知道麽?」
「说话,你到底是谁?」嘶哑的声音再次从身後传来,语气微微颤抖,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像是……
恐惧?
相蕖咬咬牙,铤而走险道:「事情办得怎麽样了?」
那只手微微一顿,竟然就这样移开了。
相蕖这才转过身去,险些被眼前一幕惊得当场失态。
一个中年男人正跪伏於地,抬起脑袋,似乎是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可他的眼珠早就不翼而飞,嶙峋的脸上徒留两个浓黑的眼洞,平白令人见之心生惧意,创口处还有些狰狞腐烂的伤痕,看起来与其说是被挖走了双眼,倒更像是被烧坏了。
他形容枯槁,大约潜逃至此山中度日已久,稀疏的发丝沾满和衣摆被灰尘泥土包了一层浆,袖口像是还被火燎过,一身衣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能依稀辨认大抵是青绿色系,相蕖几乎立刻回想起乘岚与玉滟谈话中的那个「碧衣小贼」。
大半夜地看到这样一张脸,相蕖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幸而这人看不见,这才没有露馅。只听男人低声回答他:「尊上恕罪,还没来得及动手,但照武真尊已经发现我了。」
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事情败露被乘岚发现的请罪,还是……他的目的原本就是将乘岚引来此地?幸好乘岚作茧自缚,那幻境多少能困住乘岚许些功夫。
不过,他行嶮侥幸冒认了碧衣贼主人的身份,原本只不过是想拖延两句,多试探出些情报罢了,并不曾试想这招竟如此轻易获得了信任,倒是可以顺藤摸瓜再问些内情。
於是,他故意沉吟许久,才不置可否地开口:「罢了。」语气冰冷,叫人听不出喜怒。
「求尊上开恩!」碧衣贼突然以头抢地,本就如砂纸一般的嗓子嘶嚎起来,简直是令人难以忍受。
「噤声,我有别的事要问你。」相蕖转移话题:「你偷了雨燕的燕窝?」
碧衣贼反问:「不是尊上命我去偷的麽?」
「没错,是有此事。」相蕖应和:「那东西呢?」
碧衣贼微微一怔,欲言又止了片刻,这才迟疑道:「……我已按照尊上之意,尽数服下了。」
相蕖顿时失语,只觉有种两眼一抹黑,乱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
他沉吟片刻,只好转变思路,压低了声音,故作高深地开口:「你做事不大妥帖了。」
碧衣贼不明所以,於是再次低下头去,将额头贴紧了地面,连声告罪:「求尊上开恩……」这一回,声音便收敛了许多。
相蕖便顺着说:「你好好想想,我是怎麽吩咐你的。」
碧衣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良久,才缓缓开口:「尊上命我,将照武真尊引至此地,此後……窃刀。」
窃刀?还有人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相蕖先是一乐,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暗自愠怒:窃刀?谁敢偷我的刀?
可如今,藏官刀莫名其妙地先一步到了自己手里,可见碧衣贼确如方才所言,尚未来得及动手。
他原本想怎麽动手?眼前碧衣贼约莫是炼虚期的修为,若是在正道仙门惹祸,绝对堪称棘手大敌,可他潜伏多年不曾冒头,一出山便惹到了乘岚,这本事放在乘岚面前便多少有些不够看了,如何就能窃走乘岚护得像眼珠子的这把刀?他的主人怎会期冀於派出此人能够顺利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