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无比,「我是他在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一愣,瞪大了双目盯着我。
我把她捡起来时,没问她太多,她也没过问我是什麽人,我说送她去报仇,然後她就去了。
任谁也想不到我和张文景竟是亲族。
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是尴尬多一点,还是恨屋及乌多一点,还是继续感激我,本来嘴巴就不利索,「你」了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外面好生热闹,大典即将开始。
我站起来推开窗,天光大亮,阳光洒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陈腐气,苍穹之上有一只鹰隼在盘旋。
我继续道,「但我与他不是亲人。
「也是仇敌。」
不过我没有选择和她那样直截了当去刺杀我爹。
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我并没有那麽高的武力,更是因为,我不仅要他死,我还要他慢慢受尽苦楚磨难再死。
天上的鹰隼见到我,慢慢滑下来,巨大的翅膀扇动着阵风落在窗台上,朝我轻柔地低鸣。
两年前我在山崖脚下捡到一只掉落巢穴的半死雏鹰,费了许多心思将它养大,如今这小鹰已经能飞得很高了。
我从它身上取下探子传来的信。
我从没指望过靠这姑娘就能把我爹杀死,只是顺带送她一程去发泄一下怒气,圆她一个愿想而已。
我真正的目的在於给我爹制造点麻烦。
召国路远,等派去的一行人回来时,已经过去数月,留在召国的探子把後续的情况着苍鹰送回来,刚好和他们差不多到达卫城。
上面写着,大婚之日,我爹强娶民女,抛妻弃子,谎报身世,杀人灭口等诸多恶事被不知道谁给放消息传开後,原本看好他的侯爷自觉被欺骗恼怒不已,婚事告吹,我爹还被贬谪出了召国王都。
失路多年,眼看着有了点起色,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又恢复了郁郁不得志的旧态。
这才是我想要的成果。
我烧了那信纸,喂了小鹰几口肉,探望完伤患,已经有人来催我去大典。
我到时人已经全部到齐,潦草地划分了一下文臣武将,不过不久他们就站成一堆抻着脖子等我发话。
这场仪式办得既隆重又简陋,百业待兴,百律待立。
我提笔写下了国号。
【雍】。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娘。
想起我娘被侮辱嫁给我爹,被卖掉,被再次凌辱,一个一个失去孩子,最後万念俱灰纵身跳进洪流前的时候,最後一句话:
「阿银,娘对不起你。」
她说对不起我。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我。
可是。
我很想告诉她——
她并没有对不起我。
是这世道对不起我们。
是这卖妻鬻子的世道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