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深知,那个年?代丈夫的宠爱对於一个後院女子有多麽重要。重要到,外室压正。」
「可如果都是女子相较,就算三姨娘输了,也只会认为是自己年?老色衰之故。」
「她?不会後悔。」
「相反的,她?甚至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段只剩两人存在的感情。」季繁抿了抿唇,皱着眉头补充:「可能还会有悔,後悔自己没有在更年?轻的时?候动手。」
「但惟独,不会有恨。恨男子薄情,恨世道不公,恨那个狗屁不通的夫纲三从。」
季繁吸了一口气,深深吐出去?:「我?猜,宋小姐大概,不仅是想?让三姨娘输了吧。或者说,她?不希望三姨娘再继续这麽苟延残喘着。」
「所以她?才需要一份额外助力,来毁掉三姨娘的所有期冀。」她?摇着头说,「而沈星词,就是她?物色出来的最佳人选。」
「我?想?的,对吗。」
林星泽面具之下的嘴角狂抽。
他想?扯开笑,试图将这个问?题打马虎揭过,但可惜徒劳,只能灰败地轻「嗯」了声。
尽管他知道,对面的女孩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附和。
陈硕也在看着她?。
室内一时?静极。
也许他们并?不能理解宋小姐如此南辕北辙的做法,可季繁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
来自宋月禾内心最深处的挣扎。
因为她?没办法,亲自对三姨娘下手。
因为她?明白,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在於任何一个女子。
她?娘,二姨娘,和三姨娘,她?们都只是想?要和她?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个人谁都没错。
结果却是一疯一怨一憨痴。
争吵不断,纷闹不休。死的死来,伤的伤。落得个,逝者安宁,生者忧。菩萨殿前拜观音,心墙难拆魇魔出。
祈愿来世宁化畜,定要偿还这血孽。无奈终得兰絮果,万般难平——
她?三姨娘的,沟壑人心。
季繁觉得自己挺奇怪。
就好像,不知道为什麽,忽然之间,她?就莫名?很?想?哭。
「因为宋小姐做不到杀人,杀一个养她?成人的人,杀一个『视她?为己出』的『娘』,亦或者,去?杀了她?那个罪魁祸首的亲爹。」季繁一下子上扬了语调:「可她?也做不到不顾亲娘的枉死。她?仇恨丶退缩丶来回摇摆!」
「她?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然後她?猛地想?通了。原来,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她?死。」季繁垂着眼?,手指剧烈颤动,抖得不像话,五指骨节用?力捏到泛白。
就在她?情绪彻底要崩溃的前一秒,一只冰润的大掌凭空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的指尖,引导她?虚虚握起拳头,然後反手一转,严丝合缝地将自己的,覆到上面。
陈硕摩挲着她?的手背。
安稳地丶轻缓地丶耐心地。
季繁内心忽而就平静了下来。
她?抬头,正撞上少年?担忧的眸。而他,也在她?看过来的一霎那,似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视线。
「只有精神上的痛苦,才能让人痛不欲生。」
「这或许就是,宋月禾给她自己找到的最佳藉口。」
良久,林星泽终於动了动,略微颔首,接话道:「你说的没错。」
「一切计划安排得完整,宋月禾的表哥陆远辰手段通天,如果不是念在她?几次三番哭着求情的份上,恐怕早就帮她报了仇。」他说,「收到沈氏兄弟情报的时?候,陆远辰第一时间找了自家表妹谈及这件事。」
……
「你不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吗?」
书房内薰香安安静静的燃着,屏风倒影出暗色人影。陆远辰抵着信推到自家表妹眼?前,语气不妙:「还犹豫什麽?」
「这男伶,是奉天沈氏的长?子。如果被你那色胆包天的父亲瞧中,自然会有人替你血恨。」
「你那姨娘,本是戏子出身。平日?里性子又争强好胜,到时?候本事上落个下风的同时?,再遭抛弃,定然受不太住。」陆远辰说。
宋月禾无神盯紧熏炉中的香火,直勾勾看着它一寸又一寸地往下压,直至尽头燃灭。
「那他们还能活着吗?」她?问?,声音极轻。
陆远辰抿了抿唇:「你还是不想?让他们死?」
宋月禾笑了,眼?泪淌下来:「他们死了,我?母亲就能活过来了吗?」
陆远辰被问?得哑口无言。
「表哥。」宋月禾还在笑:「你说人为什麽这般矛盾,他们杀我?母亲,却把心底那点良知一股脑地弥补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