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袁淮蹙眉扶起凳子,飞快地收拾了几本书塞进书包,转身就走了,“我跟同学约了去图书馆,晚饭不用等我,我在外面吃。”
“好,水果——”
李静水追上去,袁淮的身影已经从楼梯口消失了。
李静水有些怅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折回了房间里。
袁淮一路出了巷子,外面车水马龙,街道上热闹非常,他终于呼出了压着的那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静水了。
他的目光总是在追逐李静水,不由自主地关注李静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可是他又很怕对上李静水的视线,很抗拒李静水的靠近。
袁淮烦躁地把书包甩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他想起那天摸到李静水脸颊的感觉,微微眯起眼睛。
有两个学生一边过马路一边打闹,远远一辆大卡车开过来,出刺耳的鸣笛声。
袁淮让鸣笛声吓了一跳,大卡车呼啸而过,和某个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被刻意压下去的回忆也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反噬回来。
医院的消毒水味,袁伟残破的身体,那枚戒指,还有灰色的墓碑。
他一锹一锹,铲起湿润的泥土,盖在了冰冷的骨灰盒上。
袁淮狠狠抓着头,瞳孔震颤,羞耻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他脖子露出青筋,很久才平静下来。
等站起来,他的脸上再没了表情,抬手打车。
“去墓园。”
袁淮上次来还是清明,当时他拜祭了父母和袁伟,因为下雨,点的香束没有燃尽,在砖缝中留下一截红色的根。
袁淮拿手慢慢清理着,香束被雨水反复浸泡,染了他一手的红,就像袁伟当时沁透被单的鲜血。
他又用纸巾去擦墓碑,沿着刻字一点一点仔细擦拭,那些跟袁伟相依为命的日子,在家属院两室一厅里一起度过的十几年,也跟着渐渐清晰。
他哥为了那对戒指、为了李静水才出了车祸惨死,可三年过去,他已经快要狠不下心去怪李静水了。
袁淮坐在那里,墓园背后是一片不小的水塘,夕阳洒下金色的辉芒,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曾经刻意跟李静水保持距离,但看到李静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关心他,人心是肉长的,他总会动容,那时候李静水也很可怜,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留下来,如果他拒绝李静水,李静水大概会一直陷在自责里走不出来,甚至被逼上绝路。
袁淮还记得,李静水整夜整夜地噩梦,两只眼睛肿得睁不开,静默得如同幽魂一般,可是一天三顿饭、收拾家务、帮他整理课本,李静水件件不落,他把袁伟的嘱咐奉为圭臬,死死抓着这份唯一的寄托。
袁淮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借口想去原谅自己对袁伟的背叛,也不肯承认他还藏着一些更隐秘的心思,比可怜和同情李静水更加可耻的心思,会让他在袁伟的墓碑前,抬不起头的心思。
袁淮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李静水看他推门进来,表情有些慌乱,着急着挂电话,“啊,剩下两题我回头再跟你讲,拜拜。”
“你吃过了吧?”
李静水忐忑地看着袁淮,袁淮却一眼都没看他,只是背过身换了衣服,“吃过了。”
李静水又解释道,“是……以前的学生,问我几道题。”
“嗯。”
袁淮拿了洗漱用品又出去了,李静水愣在那里,忐忑慢慢成了疑惑。
袁淮平时也有生气不太理人的时候,可这回感觉不一样,李静水察觉到了袁淮的疏离。
他不敢缠着袁淮,一晚上都在拼命回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袁淮这样万事敷衍的冷淡和客气,比起生气,还要令他心慌。
袁淮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李静水琢磨不透原因,家里气压很低,连苹果都在看眼色,不敢往袁淮身上偎。
李静水工作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让陆景喊了两声,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歉。
老专家倒是很体谅,“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早咱们再继续开碰头会。”
陆景立刻弹起来,“哎哟太好了,我有饭局,正想着怎么开口呢哈哈哈哈。”
老专家装模作样地瞪他一眼,又让陆景师父长、师父短地哄着走远了。
李静水合上电脑,靠在椅子上出神,等外面的同事陆续离开办公室,他还在会议室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