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坐在副駕駛看了全程,欲言又止片刻,想問之後對秦奐有什麼安排。
寧策在后座靜坐了一會兒,指腹摩挲著對方唇瓣觸碰過的位置,唇邊噙著絲若有似無的笑。
半晌,他看向窗外,像是預知了周翊的疑惑一樣,輕描淡寫道:「不用管他,我給他找了差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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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秦奐就知道了,寧策到底給他安排了什麼差事。
走路到底比坐車慢一點,等他走到片場的時候,寧策已經坐在了他慣常的位置上,周圍場務、攝影和助理都圍著他轉,外邊兒幾乎看不見他一根頭髮絲。
秦奐琢磨了一下,今天要不要繼續蹲著看幾個主角對戲——其實說蹲也不怎麼恰當,昨天寧導在百忙之中還賞了他一把小椅子,叫他找個位置舒舒服服坐著看。
只是他提著摺疊椅,還沒找到合適的小角落,就叫急匆匆趕來的場務拎著領子提溜走了。
秦奐被按著坐在化妝鏡前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化妝師姐姐拿著刷子,橫刀闊斧地在他臉上刷粉,場務顯然還有別的事要做,把厚厚的一本台本扔到他懷裡,叮囑了一句「好好背,一會兒來得及就上」,就匆匆趕去做其他事了。
秦奐還沒把現狀消化完,懷裡就被塞了這麼個燙手山芋。
他眨了眨眼,翻開台本頁一看。
扉頁赫然寫著角色名的三個大字——陳三剪。
第8章狼與犬
昨天女主的狀態不好,寧策讓她休整了半天,今天又把其他配角的戲份先提到了前面拍,叫她在旁邊看著。
早上凌奕也來了片場,只是看著不情不願的,聽說是周助理親自把他從酒店押過來的。
寧策沒讓他演陳三剪,但也沒讓他滾蛋。
小情人的待遇畢竟不同,秦奐聽旁邊的工作人員說,寧導前兩天親自和編劇溝通過後,在帥府的人物關係圖里另加了個小角色給凌奕,零零總總沒幾個鏡頭,也算是在戲裡刷了個臉。
今天要拍的第一場,就是凌奕飾演的副官對大帥陽奉陰違,私底下為雲娘悄悄遞口信的場景。
秦奐上了妝發,下一場不是他,圖方便就沒換戲服。
場記剛打完板,所有人都圍著正在對戲的演員,緊張地運轉著,他也順勢跟在人群後頭,抻著脖子瞧了個熱鬧。
寧策眾星拱月一樣坐在前邊的椅子上,眼睛一錯不錯盯著鏡頭,抿著唇神情冷肅。
幾天相處下來,秦奐多少也摸清了一點規律。
寧策其人,私底下瞧著難搞一點,其實拿捏了尺度就挺好相處,但到了劇組裡,他又是完完全全另外一個人。
在寧導眼裡,不管是手握幾金的影帝,粉絲過億的流量小生,還是初出茅廬的人,都只是無意義的標籤而已。
演得好了,哪怕是群演,他也樂意給個好臉色。要是演砸了,天王老子來了也只能在他面前當個縮頭鵪鶉,一聲氣兒不敢出。
今天就屬於後一種情況。
整整一早上,從演員說第一句詞開始,寧導的臉色就沒放晴過,到了後半段更加離譜,上場的演員估計被周圍的低氣壓感染,狀態開始不穩,出的錯更加花樣百出。
一場戲,寧策喊了不下十次的ng,片場一時陰雲密布,人人自危。凌奕更是演員里的重災區,寧策冷著臉,幾乎罵得他狗血淋頭。旁人見了都忍不住咋舌。
「會演戲嗎?」他不客氣地問,「不會擱這演什麼逐夢演藝圈?凌遠沒教過你踩點位要看攝像機?你以為全場都是你私生,鏡頭都跟著你跑?啊?」
凌奕抿著嘴,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在大庭廣眾下被教訓得有點難堪。
一早上穿著戲服重複相同的劇情,他多少也有些疲累,額頭上滲的汗弄花了一點妝,但還是攥著指頭,在原地站直了,犟著骨頭聽寧策訓人。
秦奐站在人群後頭,不自覺地替他捏一把汗。聽著寧策的聲音,心裡莫名也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戚戚然。
先前他還以為,凌奕就是那种放出來擺一擺的花瓶,一身少爺脾氣不說,旁人看了也糟心。今天看完了全程,倒是不這麼想了。
看得出來,對方一身的演技都帶著旗幟鮮明的個人特色,不像是自己領悟的,倒像有人精心地、手把手地調教過。客觀來說,教出的水平在他這個年齡段已經算是不錯,今天演得這麼糟糕,估計是第一次上銀幕,細節上沒有經驗。
至於是誰把他教出來的——除了前邊嚴格要求、正在罵人的那位,不作他想。
秦奐有時候覺得寧策這人也挺矛盾,總的來說挑剔又難搞,還一身富養出來的惡劣脾性,但在安身立業的藝術方面,即使是他們這些爛泥扶不上牆的小玩意兒,只要討得他喜歡了,他又能算個盡責的嚴師。
屬實是閒的沒事找消遣。
場上的一對一填鴨式教學還在繼續,凌奕可能真是被他繞暈了,後面來的幾次越來越不得章法。
寧策坐在監視器後面瞧得頭痛,周翊遞的好幾瓶礦泉水都澆不滅他蹭蹭上冒的火氣。
三分鐘後。椅子腳拖在地面上,吱嘎一聲。
從來都是坐在座位上講戲的寧導站了起來,用一種「今天這個片場只能活一個」的眼神陰沉沉盯了侷促的小年輕幾秒,然後捋了下衣袖,從監視器後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