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點出那個「他」是誰。但兩人心知肚明。
寧策笑了聲,像是不怎麼意外他的回答。
他仍窩在秦奐懷裡,肩膀貼著肩膀,滾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從身下結實硬朗的胸膛傳來,給人踏實的安全感。
「知道他是誰嗎?」他平和地問。
不帶任何的否定,嘲諷與嗤笑,單純的一句疑問。
秦奐枕著他的肩,聲音從耳後傳來,聽上去悶悶的:「知道。」
岑影帝嘛。他來劇組的第一天就被耳提面命的人物。《圍城》那個至今為止沒露過一面的空降男一。
他寧策百度百科的履歷那麼一長串,一半都是跟這名字掛鉤的。
面試的時候,有人看了他的簡歷,還跟寧策搭話說,他跟岑影帝同校。
以他的性子,進組當晚就去翻了這人的資料。結果不看倒好,一看更氣悶了。
岑景池是寧策捧出來的角兒。
他從出道第一部戲開始做寧策的男主,一路從籍籍無名的素人到手握兩金的影帝,始終是寧策的御用男一。
兩人差不了幾歲,剛認識的時候岑景池還在大學讀書,寧策當時回國,想找個素人幫他拍投青年導演賽的短片,在a大足足蹲點了兩個月,才忽悠來這麼一個滿足他心目中所有要求的男主。
網上流傳兩人同框的視頻里,岑景池都開玩笑喊寧策寧老師,微博上也經常跟他隔空互動,他們之間的熟絡沒有一個人看不出來。
寧策愛惜他,就像愛惜自己的羽毛。連教個學生,都要拿他的電影當範本。
即使他知道,寧策那個問句沒有任何意思,心裡的嫉妒還是像露著尖牙的毒蛇,面目醜陋,齜牙咧嘴,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對方的心思。
他自己都沒弄明白這種情緒因何而生,就在滿心惡毒地猜測著。寧策指不定就在想,他秦奐就是他養著的一個小玩意,閒暇時解悶的小東西,桀驁不馴,不知好賴,凌奕尚且都比不上,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敢同岑景池相提並論。
可是那又怎樣呢。
秦奐心中帶了點兒戾氣,嘴上也不想饒人,扣著他的腰,湊過去又想堵他的唇。
寧策輕飄飄一仰,避過了,垂著眼皮要笑不笑睨他:「鬧什麼脾氣,又沒說你不如他。」
寧導平日眼高於頂,不怎麼誇人,這一句算得上是好話了。
秦奐心裡一動,剛想開口,手背上卻叫人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
「專心,好學生。」寧策唇角勾了抹笑,指尖散漫地繞著他的發尾。
「帶你來看這部電影,只是想讓你看一看類似的角色,其他演員的處理方式。」他頓了下,口吻帶了點意味深長,「現在看完了,我問你個問題。」
……
沒想到這種氛圍下,他老師還想給他上課。
秦奐的目光克制地在他殷紅的唇面上掃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再開口時,嗓子仍帶一點隱隱的暗啞:「您說。」
寧策倒不避諱,直接問:「看過岑景池別的電影嗎?」
秦奐蹙起眉,下意識想否認,餘光瞥見寧策抱著手臂,似笑非笑的表情,才轉了下眼,不太情願地答:「看過幾部。」
寧策睨他:「幾部?」
秦奐知道這茬過不去,認命地嘆口氣:「老師導的我都看過。」
寧策笑了下,不知道對這個答案滿不滿意:「行,也夠了。我問你,你看這麼多部他演的電影,會不會相互之間覺得串戲?看到這個角色想到另一個?」
講到專業領域的東西,秦奐也略微正色了些許。
他想了想,客觀道:「不會吧,每個角色都挺有記憶點的。」
寧策不予置否,只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覺得,這些記憶點是角色賦予的,還是演員賦予的?」
秦奐怔了一下,隱約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寧策見他沉默,適時停頓片刻,給足了他思索的時間,才不緊不慢道:「演員和角色之間,往往是相互成就的關係。如果有人告訴你,要為了貼合角色磨滅演員個人所有的特點,那是扯淡——這種演法,沒幾部戲就能把一個好苗子毀了。」
他瞥了眼秦奐:「這種垃圾導演圈子裡不少,為了逼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回頭你接本子之前,先拿給我過一遍,別讓有心人帶著走,明白了?」
秦奐張了張口,喉間隱隱有些乾澀。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摟著他的腰,低低地應了聲好。
寧策不以為意,指尖若有若無地捏著他的後頸,輕聲笑了笑:「現在想清楚沒有,蔣宇的記憶點是角色賦予的,還是演員賦予的?」
蔣宇是《危樓》的男一,岑景池飾演的那位。
秦奐沒答話。
心裡卻很清楚——再怎麼樣,岑景池也是獎盃在手,貨真價實的影帝,對方對角色的掌控力,以及與個人風格之間的平衡度,是他這樣初出茅廬的人難以望其項背的。
寧策勾了一下唇角,帶幾分玩味的笑意:「還覺得你能演得比他好嗎?」
秦奐的喉結滾了滾,莫名生出一絲乾渴的感覺,眼睛急迫地盯著對方:「寧老師,我……」
「陳三剪也是一個道理。」
寧策像是沒有注意他的情緒,自顧自地向下講。
「我之前一直沒跟你挑明,也是想你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作為一個演員,難以產生角色情感共鳴的時候,參考別人當然是最簡單的方法,你在這方面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