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多的考验里,肉骨凡胎分身乏术的贺峥成绩经历了一次滑铁卢。
教导主任比谁都心急,三番两次找他谈心,贺峥的心早系在林向北身上,飞到九霄之外去了。
六月来临之前,贺峥一逮着机会就赶往新世界,怀揣最后一丝林向北能够参加高考的指望。
与林向北两次的见面里,他听到了从林向北口中讲出的大量的酸言冷语,一点一滴像强硫酸腐蚀他的心。
心里糜烂的伤口是看不到的,但肉体的疼痛如骤雨一般落下来。
钟泽锐和几个马仔将他堵在巷子里,身单力薄赤手空拳的贺峥没能突出重围。
然而当他重重摔倒在地,正欲反击,抬头一望,二楼的窗户闪着一点橙黄色的光。
烟的主人对上了他闪烁的眼睛。
“再敢来纠缠小北,把你的腿打瘸,滚。”
贺峥从下过雨的泥泞的地面慢腾腾地爬起来,一身泥污,站在水坑里与倚靠在窗口的林向北隔空静默对视着——答应过他戒烟的林向北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世界里,那个没有贺峥的世界,他们短暂而甜蜜的交集,难逃惨烈分离的命运。
贺峥低低地无声地笑了。
真贱啊,为了一段半分钱不要的爱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狼狈。
“林向北,你不要后悔。”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人生才刚开始,谁对谁错,走着瞧吧。
情感上万念俱灰,斗志上重振旗鼓的贺峥一瘸一拐坚决地,再也不回头地离开了林向北的地盘。
万众瞩目的高考如期举行。
忙着跟钟泽锐赚大钱的林向北没有参加。
贺峥也无暇顾及分了手的前任做出怎样的决定,心无旁骛地答题。
夏季多雨,最后一场考试铃响起,阴沉沉的天里站满了等待考生的家属。
贺峥的小姨特地跟工厂请了假前来接贺峥到家里去吃晚饭,“在看什么,快点走吧,要下雨了。”
乌泱泱蚂蚁窝似的人群,鲜妍的衣衫衬着各色的面孔,太多人,看不清。
贺峥收回视线,朝小姨微微一笑,赶在雨前离开了考场。
轰隆隆——
雨声势浩大地来了,扯开的黄色警戒线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神圣的高考卷已加密送离考场,白天人如潮涌的校园到了夜里像一座被世间遗忘的死寂的孤坟,迎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年轻客人。
林向北从校墙翻进去,打着手电筒一间间地找,一桌桌地看,在白森森的光线里,一张印在薄薄的粗糙的纸面上仍出众的黑白的脸,被他像窃取绝世珍宝的小偷,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沿着底部整张割了下来。
从此天南地北,各奔东西,这张象征着贺峥辉煌人生开始的准考证见证了林向北急下堕的全过程。
林向北在荔河跟贺峥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偷偷地混在考场外的人群里,远远地看一眼,再无声无息地离去。
后来彼此的消息只能存在于道听途说里。
听说贺峥高考不负众望地考出荔河中学创办以来最好的成绩。
听说贺峥如意被第一政法大学录取。
听说荔河的某位老板资助贺峥大学四年的学费。
听说、听说、听说——
七月二十三号,新世界在一次严打里被查出藏有大量号称快乐烟的违禁品,人赃俱获。
林向北和钟泽锐被逮捕时正在新世界的包厢里,陈秋萍因为受惊过度险些流产,而事先收到风的王老板卷款潜逃,上了通缉令。
这是荔河十年难遇的大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此前钟泽锐和一帮马仔仗着身强力壮为非作歹,如今恶人有恶报,当真大快人心!
至于林向北,贺峥听小姨义愤填膺的评价,“年纪小小的不学好,学人去搞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