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翻身上马,腰身微侧,顺势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巧地带到自己身前。相思被他稳稳当当地安置好,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
马蹄踏过松软的落叶,缓缓向密林深处行去,古柏枝桠间漏下的天光斑斑点点落在她石榴裙上,恍如撒了一地碾碎的红宝石。
她小时候也曾来过这里,但女儿家不能狩猎,只能坐在帐中与世家贵女们闲话家常,看着他们举弓纵马,欢笑声远远飘过,她却兴味索然。
如今周述领着她真正踏入这片林子,四下翠色欲滴,浓荫覆地,草木之间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偶有雀鸟扑翅掠过,惊起一阵窸窣之声。
她偏过头,瞥了眼他腰间空空如也,背后的箭筒里面也没有多少变化,轻声问:“你就猎到了一只兔子?”
“不是猎得,是捡的。”
周述言简意赅。
她愣了下:“那你岂不是空手而归?”
“怎么?”
他侧眸睨她,“失望了?”
相思摇头,微微一笑,声音像晨曦下晃动的清波:“不会。我想,你自有你的道理。”
周述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弯了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相思被他揉得微微低头,心里却有些发烫。
不多时,两人来到那处兔窝,周述翻身下马,相思亦随他而下。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兔子放回窝里,望着这一窝软乎乎的生灵,心里竟有些不舍。心头想起方才皇长子那几箭,她下意识攥紧衣袖,指尖微凉。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振翅之声,她下意识抬眸,便见两只大雁振翼高飞,在天光下盘旋相随,羽翼交错间,仿佛默契天成。
周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手取弓,搭箭,拉弦。
指尖一松,锋锐的箭头便能破空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相思轻轻开口:“你瞧,他们就像你我一样,成双成对,彼此忠贞。”
周述手中的弓弦微微一颤,箭未离弦。他静了片刻,缓缓放下弓箭,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忍挪开。
她垂着睫,神色温柔,似未觉察他的注视。晨光透过密林,在她鬓角落下斑驳的光影,映得她眼底柔和如水。
第二日,狩猎场上又是刀光剑影,猎骑纵横。
许安平依旧一马当先,策马疾驰,长弓如臂使,箭无虚发。昨日之事已传入帝后耳中,然而二人并未加以谴责,这让朝臣们颇为诧异。
反倒是叁皇子许安宗,因不忍见那些鲜活的生命被无端虐杀,当场红了眼眶,甚至落下泪来。皇帝见状,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斥责:“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软弱,成何体统?”
许安宗低头敛眸,半句辩解也不敢出口。
皇长子与皇叁子的皇位之争已近白热化,然而皇帝的态度却飘忽不定,一时偏向这个,一时又偏向那个,朝臣们在旁观望,却始终摸不清圣意。
忽然,皇帝兴致所至,竟亲自翻身上马,意欲一展身手。
相思见状,心中忧虑,扬起脸看着马背上的父亲,轻声劝道:“父皇,一定要小心。女儿让静言陪着您吧。”
皇帝朗声一笑,挥手摆摆:“朕还没到动不得的地步,今日便要与皇子驸马们较量一番,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众臣闻言,纷纷恭维奉承,周述也在一旁躬身跪地,神色恭谨,无懈可击,挑不出半点错处。
相思因昨日许安平之事,心情本就淡淡的,对今日狩猎更是提不起兴致,索性携了连珠,在狩猎场外围闲逛。
不多时,一匹骏马踏雪而来,周述勒住缰绳,俯身看她:“别走太远。”
相思有点不服气:“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这里也没什么野兽。”
周述皱眉,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别闹,听见了没?”
他一贯话少,训人时更是惜字如金,可却有些不怒自威的威严。
相思抬手揉揉被捏过的地方,横了他一眼,周述却已经看向连珠,叮嘱道:“今日一定要跟紧公主。”
连珠连连点头称是,待周述策马离去,相思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与连珠边说笑,边继续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得颇远,四下林木幽深,微风拂动枝叶,洒落斑驳日影。相思忽然想起昨日见过的那窝兔子,心头一动,转身向林子走去:“我再进去看看,昨日那几只小兔子不知还在不在。”
连珠连忙拦她,神色有些担忧:“公主,驸马爷说了,最好别进林子,里头可能有危险。”
“无妨。我会小心的。”
相思难得起了些公主任性的痞气。
连珠终是叹了口气,只得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