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之自那日被禁足,已有半月未出府门。眼见父亲一日日面沉如水,便死心塌地呆在泓然居‘面壁思过’。
今日用过早膳,便在案前细细擦拭手中的龙泉短剑,黑红的梨木剑鞘古朴庄重,缓缓抽出一截,想起那年母亲曾捏了他的鼻尖玩笑道:“好在你没开了你程叔父在月如出生那日藏下的‘女儿红’,要不然月如出阁之时,你可拿什么来赔她?”
“母亲,出阁是什么……”
顾靖之凝着短剑怔怔出神,就听窗下有人唤道:“靖之!”
顾靖之忙将短剑入屉,起身相迎,“靖之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小王这是探病来了!”
豫王李元霁一身月白袍子,如墨乌发用镶玉鎏金冠束起,腰间一枚墨玉龙纹佩,便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探病?”
顾靖之不由纳闷道。
“顾候前几日特来跟我告假,说你抱恙在家,多日不见,也不知你病体如何,故而今日特来探病。”
见豫王笑言晏晏,顾靖之不免有些窘迫道:“靖之惭愧,其中原由王爷想必心知肚明。”
李元霁自顾自落了座,促狭一笑道:“现下满京城都是你顾小侯爷的风流韵事,想不知道都难!”
顾靖之虽早有预料,听他此言,便知坊间的流言之盛怕是还在他意料之外。
安定侯生平最重忠孝节义,守正不阿,遇上独子此等“声名在外”
之事,那脸色沉得怕是能拧出墨来,想到这里,李元霁不禁笑意更深。
“听说玑珠阁那位国色天香的新晋花魁,名唤素素,城中的王孙公子趋之若鹜,争相竞价,甚至不惜为之大打出手,临了,倒叫你这不动声色的攀了去。我说靖之,你要不要这般事事‘力拔头筹’啊?”
李元霁伺立门外的几名贴身侍卫本就和顾靖之熟惯了的,不由乐出声来,恰巧遇上子青进来奉茶,倒招来她狠狠一番白眼。
李元霁素喜子青爽朗率性,打趣道:“你家这丫头是越来越利害了,把我这些个侍卫收拾得脾气全无。”
就听廊下侍卫沈屹朗声道:“回王爷,好男不跟女斗。”
子青顿时“怒目相向”
,不自觉地将李元霁的茶盏往案几上一撂,便欲闻声而动。李元霁索性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坐山观虎斗”
的闲情。
深知子青说不准真能逼着沈屹上演一出“龙凤斗”
,顾靖之及时清了清喉咙。子青天不怕地不怕,却从不违背顾靖之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也只是默默给顾靖之奉了茶,退在一旁。
一心观战的李元霁不乐意道:“靖之贯会扫兴,都说顾家枪法变化莫测、神化无穷,听闻子青的枪法已颇具火候,就让沈屹陪她过过招、练练手,也让我见识见识这闻名遐迩的‘定远枪’嘛。”
如此一来,顾靖之也不好推辞,只得起身引着众人往鉴武堂去。
顾氏历代以武传家,有条不成文的家规,但凡一入鉴武堂,断无安然入坐的道理,是以堂中并无座椅,堂前两侧兵器架上列着各式兵刃。顾靖之和李元霁并肩立于琉璃照壁前,壁心偌大的麒麟目瞋口张,仰天长啸。
按理子青是主,沈屹是客,可子青是女子,沈屹当然得礼让几分,当下作了个“请”
的起手势。子青却不领情,狠狠剜了沈屹一眼,持枪便刺。
李元霁先前见子青挑的那支长枪乌黑发亮,颇为霸道,心中便起了忐忑,又见她一股子“有你无我”
的狠劲儿,不由踮了脚尖提醒道:“仔细应对着,若一味怜香惜玉栽在这丫头手里,豫王府的脸面可挂不住!”
顾靖之闻言嘴角牵动,恰被李元霁余光扫到,想来堂堂豫王殿下竟被安定侯府的小丫头唬住,传出去才当真跌份,当下挺了挺腰背,复又清了清喉咙,佯做认真地往场中看去。
沈屹乃豫王府侍卫副统领,功夫自是不含糊,无奈遇上子青这个‘拼命三妹’,发了狠一味只攻不守。定远枪本就霸道,再让她这般‘生死无忌’地使将出来,直让沈屹觉着‘秀才遇到兵’的蛮横,却又不能当真挑她的空门伤了她,是以场上一时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