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夏假结束。
谢叔南苦着一张脸,哀嚎道,“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没玩够呢,又要读书了”
相比于谢叔南的悲伤,云黛则是一派欢喜,“许久没见到孟夫子和两位先生了,上回那曲我弹错了两处,这次练好了,再弹给先生听,她定然满意。”
乔氏看了看谢叔南因跑马暴晒成黑炭的脸庞,再看看云黛在屋内养了一个月的白皙肌肤,黑白两色,对比明显,心道,还是养姑娘舒心,看着都赏心悦目。
等俩孩子把话说完,她从美人榻上直起身子,从炕桌上端起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香茶,笑吟吟说了个好消息,“前头战事平了,咱们打了胜仗,再过不久,你们父亲和大哥便要回来了”
闻言,云黛和谢叔南先是一怔,旋即皆露出惊喜之色,一叠声说着“太好了”
。
乔氏眼中也满是笑意,盼着日子开始张罗清扫府邸,迎接夫君与长子凯旋。
战火平息,陇西上下也一片喜气洋洋,百姓们皆称赞着晋国公威武,是大渊的守门神,城里的傀儡戏班子也编排了一出新戏,晋国公大战乌孙赤脸将军。
戏班一打出招牌,百姓们蜂拥而至,不到一日票就卖光了,黑市上一张票价都翻了十番。
谢叔南也不知从哪里搞来四张票,想要一家人一块去,乔氏不爱拥挤,推辞不去。谢仲宣从郡学回来迎接父兄,闲着也是闲着,答应跟弟弟妹妹一块去,但这么一来,还是多出一张票来。
云黛提议让玉珠一起去,谢叔南才不乐意,后来还是云黛缠着他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勉强应下,“都是看在你的面上,否则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看戏。”
对此,乔玉珠的回答是,“我也是看在云黛的面上才来的,不然你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
两人乌眼鸡似的斗得两句嘴,戏台上一声清脆的锣响,好戏开了场。
在那一方木头与彩布搭成的台子上,做工精细的木头傀儡由着无数根细不可见的丝线拉着,伴随着锣鼓二胡等乐声,幕后的操偶人拉长腔调,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出戏里,把晋国公夸得是神兵神将一般,傀儡的打斗动作也极其精彩,谢叔南和乔玉珠听得津津有味,拍掌叫好,云黛听着听着,却忍不住蹙起眉。
她扭头朝身边看了眼,只见谢仲宣也皱着眉心,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谢仲宣看向她,“云妹妹怎么不看戏,只盯着我瞧”
云黛抿了抿唇,身子往他身边凑了些,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二哥哥,我觉得这出戏不太好。”
谢仲宣眉心微动,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云黛对温和的二哥一向有好感,便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出戏将国公爷吹得太神了,且方才那句将军乃是我朝栋梁,国不可无将军,我总感觉不对劲,从前只听人这般说圣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谢仲宣桃花眼轻垂,眼底的深色藏下,面上依旧和煦温润,轻声道,“云妹妹观察仔细,却也不必太忌讳。看戏嘛,总是要夸张些的。你别想了,出来玩开心些,继续看戏吧。”
云黛听到这话,心想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便也不再多说,继续看戏。
她不知道的是,散了戏后,谢仲宣直接回到国公府,将这场傀儡戏给乔氏复述了一遍。
他记忆过人,戏中的台词都记得清楚。
乔氏听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捏着帕子直接去了慈和堂,一待便是日暮。
第二日那场傀儡戏便被禁了,没过几日,那个从长安来的戏班子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肃州城。再之后,陇西倒是出了不少称赞今上贤德的新戏,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回金秋时节,丹桂飘香,在百姓与国公府众人的翘以盼中,陇西大军风光回城。
云黛起得大早,妆扮得体,去乔氏的院子里等候着。谢仲宣和谢叔南是儿郎,一早就骑着马去城门口迎着了。
三下云板声响起,外院的丫鬟难掩喜色的上前禀告,“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乔氏这下也坐不住了,握紧帕子起身,笑意盈盈对云黛道,“快,云丫头,随我一道去前头迎接。”
“是。”
云黛眉眼间也满是欢喜,乖巧的跟在乔氏身后,两人一道往仪门走去。
团聚总是令人高兴的,乔氏一见着风尘仆仆的晋国公,千般情绪涌上心口,唇瓣颤动着,欲语泪先流。
还是晋国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捏了下,面上爽朗笑道,“莫不是边关风沙将我晒得太黑,夫人认不出我了”
乔氏这才破涕为笑,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嗔道,“净胡说。”
夫妻俩闲话两句,晋国公转而看向一侧着鹅黄色襦裙的云黛,目光很是慈爱,“几月不见,云黛好似结实了些。”
云黛对晋国公既感激又敬重,如今见他平安归来,心中欢喜无比,白净面庞上的笑容也少了疏离胆怯,多了几分自肺腑的真诚,“回国公爷,都是祖母与夫人照顾得好。”
晋国公听到她话中的亲昵随性,很是欣慰,“结实些好,先前太瘦了。人生在世,有一副康健的身子最重要,旁的都是虚的。”
乔氏忍俊不禁,嗔了晋国公一眼,“哪有说姑娘家结实的,你当养儿郎呢”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目光往晋国公身后望了望,却只瞧见谢仲宣和谢叔南俩人杵着。
“阿缙呢”
乔氏皱起眉头。
“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