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燃尽,此刻没有人顾及去添。寒意趁牡丹暖帘被挑开的时候闯入,还在轻晃的纱帐与璎珞搅动了冬末的凛冽。
皇后纵然养病期间衣着得体,梳好了头,可当下匆忙出来接驾,遇上一身华服的易桂华,仍是自认失礼请罪。
李煜玄神色冷淡,说:“皇后不必介意,是朕来得突然,不想累着你,才没有让人提前通传。看来朕也来得巧,璟辕也在。”
皇后已从多年的夫妻相处中看明白了,李煜玄的确是突然要来,可一起过来的易桂华是有所准备的,而太子此刻刚好也站在这里,更是不好。
帝王的眉眼间还泛着若有若无的桃红,皇后问:“皇上来看臣妾,臣妾自然是高兴的,今日怎还凑巧与敬贵妃一道过来?”
“朕今日去过秋霞苑,”
李煜玄轻敲茶盏,只看着琥珀色的茶汤,想掩藏尚在回味的笑意,“也是那日听晔妃一曲,倒念起苏答应更为灵动的曲艺。”
李煜玄回想起苏颜的曲子,那张明媚活泼的脸庞和她的曲风搭得恰到好处。姚既云那日兴高采烈地抱着琵琶过来弹一曲,她的技艺自然是宫中第一,可听多了又难免觉得过于缱绻柔情,尤其是苏颜出现之后。更何况,还有个听话貌美的沈莲在那里乖乖守着。
李煜玄的出身,注定是自打娘胎里开始就有数不清的束缚,三十多年来头一回尝到这样触碰规矩的日子,正是沉浸其中的时候。皇后越是拖着,心里的规矩道德越是绑着,他越觉得心痒难耐。
但面前的中宫贤妻自然不懂如此风情,李煜玄在心痒难耐里想明白了,自己掩藏也好,袒露也罢。皇后只能冷淡又艰涩地答道:“皇上好兴致。”
易桂华作窃笑状,轻声提醒道:“皇上,殿下还在呢。”
李璟辕似懂非懂,贤君教诲更让他按捺自己不能细想,只好微微低下头去。
皇后说:“皇上,后宫之事,不如先让孩子回避,他今日也累了。”
李璟辕并不知道秋霞苑还藏了沈莲,只偶然听说住着父亲的新欢,近来又被落了,皇后想,李璟辕在这里多留一刻都是不利。
易桂华羡慕地说:“娘娘真是好福气,有太子殿下时时尽孝。臣妾那两个孩子何时能有殿下的十分一二,臣妾只怕做梦都笑醒。”
皇后还不知易桂华来意,加上近来种种,也不想搭话,她抬眼向李煜玄看过去,只见他沉思须臾,抬头扫一眼寝殿时已是凝重的脸色,问:“怎么皇后病了这些时日,只有太子在照顾吗?”
皇帝的话不知道问的谁,皇后看脸色不对,从锦绣软垫上起身答话,说:“回皇上,瑄儿年幼,臣妾心疼她,亏得有璟辕在宽慰一二……”
“那璟恒去了哪里?太子是儿子,他就不是?”
李璟辕近前一步,说:“回父皇,三弟自然尽孝,日日都来陪伴母后。只是今日不巧,他正好去稍作歇息……”
“那朕岂不是回回都来得不巧?”
李煜玄的目光在母子二人间扫了个来回,对李璟辕和皇后的偏袒已经熟悉,并不想听到他们如何证明李璟恒的确有照顾皇后,“他若不是躲懒不孝,那就是刻意避着朕?”
皇后意识到今日这番来意根本不在李璟恒身上,何苦让那孩子平白受冤,“皇上明察,璟恒的确日日都在臣妾跟前侍奉。”
李煜玄好像正缺个出气的时候,对皇后招手道:“你还在病着,坐下说话。朕气的是同为兄弟姐妹,如此重担竟只让太子一人肩负,以至于耽误了学业。但凡多一个人为太子为皇后分忧,又何至于今日情形?”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千头万绪缠身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可病去如抽丝,眼见殿下公主们近日都留在景仁宫寸步不离,皇上挂心得很。”
易桂华说。
在皇后看来,她笑得分明是志在必得,“后宫不宁则皇上不安,是臣妾不好。”
易桂花满脸明媚得意的心疼,说:“娘娘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宫中的许多事情可还等着娘娘做主呢。”
皇后看到那点明媚的余光瞥向皇帝,一言一语间,心口犹如被叠起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将她困在其中。
“璟辕,你现在就去给你三弟传句话,让他务必日日侍奉在侧,做好身为儿子该做的。”
李煜玄不掩饰眼底的鄙夷,支走李璟辕,接着道:“皇后既然身体抱恙,后宫之事总不可长日无主,依朕看,大事交由皇后做主,但宫中一应琐事便由敬贵妃代为处理就好,你安心养好身子。”
“皇上……这……臣妾怎可但此大任。”
“无妨,你一向协助皇后,处事周全,朕看在眼里。后宫的琐事有敬贵妃在打理,太子也不必长留景仁宫了,中宫不宁,东宫不安,余下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必然会一起担忧,这让他人作何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