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姜年或者小年就行。”
跟四五十岁的男人称兄道弟,让姜年有些别扭,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二十岁小伙子。
“东南的病,能治好么?”
“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总好过让他自己自生自灭。”
男人听出了姜年话里的意思,苦笑了一下,看着转角的窗户。
“你可以骂我的,你有资格骂我,我是个乡里人,不会说什么乖话,我今年五十三了,我的小儿子今年十三,西北要上大学,我没什么用,一辈子待在村里,一年到头,实话实说,五万封顶,收成不好还得降,东南的病,我没本事治,我不是不把东南当自己的孩子,只是我真的没本事带她来这种大医院治。”
男人的话,说的很粗糙,也很无奈,就像他说的,他不会说什么动人的话,一个乡里人,有什么说什么,没上过几年学,也没什么高层次的社交,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干了一辈子。
但是姜年知道,他没有说谎,姜年也在农村待过,农村的女人是不工作的,只在家里做一些零碎小事,他们挑不起十几二十斤的担子,推不动几十亩田地的犁。
男人总是在说自己没用,可是,如果东南不生病,一年五万,足够养活一家人了,还能省下来不少,他还可以为三个孩子置办点家业,等到出嫁的出嫁,娶妻的娶妻,他也就修的正果了,可这样的家庭,经不起一场大病的摧残。
看着窗前抽完一支烟,又点上了一支烟的男人,姜年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
“东南是个乖孩子,西北也是,他们的感情很深,我知道,但是我没本事,我不能不想着西北和我的小儿子,东南走了,日子还得过活,我也问过了,他这病,除非花大钱,不然治不好,我就是去要饭,我也要不来五十万,所以我谢谢你,你救了这孩子,我都问好了,西北只要回去再念一年初三就能上大学,你等我把西北的大学供完,西南再长大一些,我就来给你做牛做马,我一分钱不要,你说什么我都干,我给你还钱,东南的医药费你记着,我做牛做马都还。”
男人看着姜年,脸上有几道新添的伤口,脸庞黝黑,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双手浑厚充满了老茧,身上的衣服称不上是破烂,但旧的已经充满了邋遢。
一个人养四个人,这就是他的日子。
姜年不知道说什么,无论如何,他觉得为人父母,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子女,可他凭什么去绑架别人呢,难道他小儿子就不是他的子女了么,难道西北的大学就不念了么。
他说的没错,东南治好或治不好,日子都还要过活。
6
西北在楼梯里喘着粗气,看着姜年和男人,他是请了假,急匆匆跑来的。应该是东南给他打了电话。男人拍了拍西北,没有说什么。
“叔叔,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男人将头撇过去,没有答话,走出了楼道,走向了病房。姜年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怕一开口,那口气儿就吊不住了,他肯定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哭的。
“你叔叔。。。。。。。”
姜年想说什么。
西北却灿然一笑:“叔叔人很好,他嘴上虽然说让我们自生自灭,但每个月还是会给我们寄钱,虽然都是按母亲的名义寄来的,不过我知道,妈那里弄到的这么多钱。”
姜年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父母不配当父母,可现在看起来,喉咙里总是堵住了个什么。想哭吧,能忍住,想说什么吧,也说不出来。
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跟着西北一块,走出了楼梯间。
7
男人站在病房门口,不停的打着转,姜年提着一大袋水果回来,看着男人问道:“怎么不进去?”
“嗷,医生说这丫头矫情,不能闻烟味儿,我在外面转转。反正这丫头也不乐意看我,我就不掺和他们仨娘母的事儿了。”
男人的身上有一种独属于男人的味道,说不上多好闻,但是闻起来很有安全感,那是顶梁柱独有的味道,不过此刻的他,让人看着却有些落寞,
姜年不知道说什么,他虽然结过婚,但是结婚和成家不是一码事儿,他理解男人,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男人,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想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自己的一切好像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顿生沧桑之感。
“吃个苹果吧。”
姜年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苹果递给男人,男人很客气的双手接过,连声道谢。姜年没有说什么,走进了病房。
看着手里的苹果,男人随手擦了擦就开始吃了起来,他很是刻意的没有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连病房门口都没有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