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八年初秋,淮州都督府筹划大半年的涌泉关攻势被伪燕提前探知,若非萧大都督察觉到异常,我朝边军便会一头扎进敌军的包围圈里。奇怪的是,那一年你们6家商号的动作格外频繁,入秋前便去过北方四次。”
“建武十年,也就是前年春天,伪燕察事厅在河洛城大肆搜捕我朝儿郎,织经司在那次风浪中折损三十六名精锐密探。在事前的半个多月,令尊刚好亲自领着商队去了一趟河洛城。”
“如是再三,难道都能用巧合二字来掩饰?”
苏云青语调转冷,目光幽深,一股无形的压力朝6沉涌来。
很多事看似寻常,却经不起有心人的联想,何况苏云青的身份极其特殊。
只不过……6沉此刻反倒平静下来,迎着对方的逼视,果断地摇头道:“苏大人所言诸事,草民并不认为有稀奇古怪之处,而且——”
他顿了一顿,诚恳地说道:“淮州境内商号无数,6家只是其中普通一员。即便是在广陵府中,强过6家的商号仍然有两三家。如果按照苏大人的标准,那么值得怀疑的商号远不止6家一个。毕竟淮州地处江北,伪燕觊觎此地良久,两国之间的纷争常年不断。在每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上,相信都能找出可以产生关联的商号。”
苏云青凝望着这个年轻人的双眼,缓缓道:“你是想告诉本官,6家清清白白从无弄鬼之事?”
6沉没有退让躲避,坚决地说道:“苏大人,6家从未在暗中与伪燕细作有过来往,更不可能传递情报通敌叛国。”
这番话如果是6通所言,苏云青只会嗤之以鼻。
先前在詹徽当面,6通在度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无论苏云青怎么施加压力,他都是矢口否认,绝不承认6家勾连北燕细作。
方才苏云青恐吓6沉的那些话,真要做起来却有些难度。
张溪的口供并非虚言,然而这厮在说出“广陵6家”
四个字后便一命呜呼,连他是如何与6家沟通往来都没有说明。在没有任何实证的前提下,仅凭死人一句真假难辨的口供,苏云青很难直接将6家上下人等捉拿下狱严刑拷打。
先6通与广陵知府詹徽交情很深,其次6家在淮州境内名声很好,修桥铺路造福桑梓从来不遗余力。对付6通这样颇得人心的乡绅,鲁莽行事有可能会遭到反噬。
当然以织经司的职权而言,苏云青要是铁了心用酷刑撬开6通的嘴,詹徽亦无法阻止,顶多将这件事上奏朝廷。事情若展到那个地步,便是中书省的两位相爷与织经司的提举秦正打擂台,下面的人只能等待结果。
只是苏云青也没有想到,一位闲居城中的老者居然会拉6家一把。此人并无官面上的身份,也从未有过为官的经历,数十年来只以“神医”
二字扬名,可是考虑到老者那位声名赫赫的亲侄儿,苏云青只能捏着鼻子查找证据。
这便是他选择6沉作为突破口的原因,但是这个年轻人此刻坦诚且坚定的反应让他心生犹疑,难道自己这一次的判断出现了差错?
苏云青自信看人的眼光很精准,6沉年纪轻轻又无多少阅历,倘若他心中有鬼绝对做不到这般自然,从眼神到细微表情都无懈可击。
一个十九岁的稚嫩青年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表演得天衣无缝,苏云青就算在永嘉城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妖孽。
然而——
6沉冷静地与其对视,他的确不认为苏云青述说的那些巧合有问题,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某年某月6通做过什么去过何处,或者是6家内部藏着什么秘密。
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来的只是一些记忆碎片,绝大部分回忆已经缺失,尤其是两年以前的往事,对于现在的6沉而言可谓是一片空白。
因为无知,当然可以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