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翊却不愿意将她放下:“榻上冷,我抱着你,你就在我身上睡一会儿。”
姝儿无力与他争辩,她全身冷,被人这样紧紧的抱着,确实比躺在冰冷的榻上更让人觉得温暖。
姝儿浑浑噩噩的睡了三个时辰,热度也一点点的上来了,司徒翊先是让元晔打了一盆温水,为她擦拭额头和脖子,后来她额头的温度实在太高了,只能让元晔打一盆冷水,将冷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王珺瑶未料到司徒翊竟如此看重这个医女,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忙进忙出。
司徒翊掐着时辰,想要叫醒姝儿,喂她喝第二碗汤药,姝儿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睛,司徒翊以为她醒了,便喂她喝药,结果药喂到一半,姝儿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但刚喝下去的药吐了出来,还吐了好些酸水出来。
屋子里瞬间弥散着一股酸腐味,王珺瑶眉头深深蹙起,她用帕子掩鼻,见姝儿不停的在那边呕吐,最后吐无可吐,只能在那边干呕。
司徒翊的身上全都是她呕吐的酸水,又酸又臭,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只一个劲的拍着她的后背。
司徒翊见姝儿神志不清,眼看着就要再次陷入昏睡,心里着急,将剩下的半碗药端至姝儿唇边,哄孩子般地道:“乖,把这半碗药喝了再睡。”
姝儿张嘴想要喝药,却现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喝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司徒翊只能先将药灌到自己嘴里,再渡到她的口中。
方才姝儿呕吐,司徒翊丝毫也不在意呕吐物的酸臭,竟用自己的手去接,元晔端了清水进来,他也是先为姝儿擦拭,再擦自己的手和衣裳,他为姝儿擦拭的时候极其认真,唯恐有一点脏污在她身上令她难受,可轮到自己的手和衣裳,却极其马虎,只略略擦洗了个大概,就急切的去喂她吃药,甚至不顾忌自身安危,用嘴渡药给她。
王珺瑶想起来前两天夜里,自己也如姝儿这般高烧不退,还因为惊厥而失禁,弄脏了衣物,她记得当时司徒翊看那些脏污的眼神,嫌弃又小心,唯恐自己身上沾染到一丝半点而过了病气,直接将她的被褥衣物烧毁。
她原本觉得被人羞辱了,可在她得知那些脏污极有可能将病气过人之后,她便释然了,毕竟求生是人的本性。可今日,她眼睁睁地看着前两天对自己万般嫌弃的男子,竟对另一个女子如此呵护,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得瘟病,只一心一意的盼着她能好起来。
不知不觉间,王珺瑶竟有些妒恨姝儿,一个小小的乡野女子,即便容色倾城,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医者,凭什么能得眼前男子如此细心的照顾。
她厌恶姝儿,明明就是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太原,别说断她一指,即便是打死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王珺瑶出生至今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她是王家嫡女,才貌双全,又最得父亲宠爱,就连定亲的对象,都是一众姐妹中最出众的。
几年前,项辰被贬,他爹主动提出退婚,上门求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有朝廷显贵,有百年世族的嫡长公子,还有一些满腹才华的青年才俊,太原城里的那些公子哥见了她无不倾慕仰视。
即便是最初对她有些淡漠的项辰,也在与她的朝夕相处中,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听她爹说,项辰是极不情愿与她退婚的,为此,她心里还有过小小的得意。
项辰登基之后,娘亲说,他心里定然还是挂念她的,不然怎会迟迟不立皇后,不论赵德音还是李月如,身份都足够贵重,不论谁当皇后,百官都不会有意见,可他却顶着整个朝堂的压力硬是不肯立皇后。
康王死后,朝堂局势逐渐明朗,她爹决意再次将她许配给项辰,为了她能顺利当上皇后,他爹四处放出消息,说陛下当年不肯退婚,所以两家迟迟未在退婚书上签字按印,是以当年先帝的赐婚依旧有效,陛下应该如约迎娶她为皇后。
因外祖病重,她与哥哥来了濮阳探亲,京中的消息便少了,但她有这个自信,项辰迟迟不立皇后是为了她,他一定会如约迎娶她为后。
她明明是要翱翔九天之人,可不知为何,陷落在这小小的濮阳城之后,她竟格外在意旁人对她的态度。
她不喜欢元晔几次三番想要拿剑刺他的凶狠,但元晔是个武夫,她打心底里看不上他,便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她还不喜欢姝儿,这个女子虽然和善,但却没有打从心底里的高看她,对她也没有一丝敬意,甚至敢拿她与项辰的婚事说笑,还硬将一个得了病的脏兮兮的丫头塞进她房间,不分尊卑的要她睡地上,她从未被人如此怠慢,所以心底的恨便化成了利器,狠狠地刺了出去。
这些人中,她唯一不讨厌的只有司徒翊,他明明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身上的杀伐之气极重,却又生的眉目俊秀,身姿轩昂,笑容里竟还带着一丝儒雅,与太原那些文弱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与她脑子里武将的模样也相去甚远。
难怪世人都夸他与含笑公主是天作之合,这样一位俊朗出众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自然能得公主青眼。
王珺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那晚司徒翊守了她一夜,为她清理那些赃物之后,他对她尤为冷淡,她心中竟隐隐有卑微之感。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忐忑,这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时时关注着他,直到昨晚,他得知自己不愿用脏了的恭桶,竟主动替她清洗,她虽未说一句话,但心里却是塞满了喜悦。
今早他又遣人将她的古琴送来,让她聊以排遣,她觉得自己被他放在了心上,一早上心情都无比愉悦。
此刻,她看着司徒翊不停的为姝儿擦拭额头,又喂她喝水,又喂她吃粥,脑子里竟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变成了她,她看见自己被司徒翊紧紧地抱在怀中,百般呵护,细心照料,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个微笑。
元晔又端了一碗药进来,被王珺瑶脸上诡异的笑容惊着了,手一抖,药洒了一些出来。
王珺瑶的好梦也被元晔的突然出现惊散了,她垂下眼睑,将身体蜷缩到了墙角。
元晔将药递给司徒翊:“小师妹刚刚的药都吐了出来,我想再喂她喝一些。”
司徒翊接过药碗,想尽办法又喂了大半碗,然后将剩下的小半碗药自己喝了下去。
元晔看向王珺瑶,头疼道:“今晚要如何安置这位千金小姐?”
司徒翊心里烦乱,根本无暇顾及王珺瑶,但觉得她在跟前确实是个麻烦,想了想,道:“我毕竟是男子,有些事不方便照看,你让静儿过来帮忙,再将雁儿扶去犬戎的帐子里,王姑娘今晚就住隔壁的耳房。”
元晔的脸抽搐了一下:“独孤静?你那位小师妹我可请不动。”
王珺瑶心念电转,她突然站起,看着司徒翊,斯斯文文地道:“我今日一时气愤,不小心伤了林姑娘,心里也是愧疚不已,不如今晚我留下来帮着司徒将军照看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