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爷保佑,锦贤竟‘借尸还魂’又回来了。虽说人变得丑了点,可到底算是各路神佛开恩,给了他们家一线生机。只希望小两口自此和和美美,一家人太太平平。他们家现下也撤了白事的东西,准备好好操持过年,冲冲晦气。可谁知娟儿又被大小姐给接走了。
“叶夫人跟我说,确是她应允娟儿跟大小姐来府上住两。可谁知因上个月锦贤的事,她悲伤过度,身子竟就熬垮了。又赶上大年下要操持的事情实在太多,忙了两就有些力不从心,身子也愈沉了。再加上毕竟锦贤刚回来,小两口经了这一场生死离别,又是今年婚。好不容重团圆,可不想着……”
靳夫人看了严恬一眼,却见她只认真听着,并不害臊,自己反倒有些尴尬。
“……总要,总要好好团聚团聚才是。锦贤也是想娟儿了。这才闹着让人来接。谁知又被大小姐打了回去。叶夫人无法,这才去寻我。
“大小姐也知道我们家老爷,最是古板道学的一个人。极重礼义廉耻,女德孝道。听说叶夫人是来诉苦的,当时就坐不住了。直说什么‘腊月正忙,为人子媳如何能舍家外访”
,又是什么‘从夫侍夫方为女子本分,夫已归家,何以闲逛’。
“若不是我拦着,他差点要亲自来捉娟儿回叶家,且定是一番好教训。无法,我只得抢着先来,总比我家老爷过来给人讲学强。
“二来也是为了给大小姐陪个不是。多谢大小姐如此看重我们娟儿。可年下叶家确实事务繁杂。等过了年都闲下来,我再亲自送娟儿过来给大小姐绣嫁妆。”
靳夫人一气儿说了这么一大番话,不免口干舌燥,伸手端起小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严恬转眼看向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靳惠娟,略沉吟片刻,开口问她母女二人:
“夫人和惠娟,真的相信会有‘借尸还魂’这等事吗?”
此话一出,靳氏母女皆抬头看她。严恬从靳夫人脸上看到了惊讶,而靳惠娟脸上却是迟疑。
她心中一动,盯着靳惠娟问道:“惠娟心里不是没有过怀疑吧?毕竟夫妻一场,你与叶锦贤虽是婚,可耳鬓厮磨这大半年,怎会不知道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假的就是假的,即便学得再像,仿得再真,他也终会露出破绽。惠娟,你其实是有过怀疑的对吗?否则这两日也不会茶饭不思,愁眉不展。早上更不会就让我把叶家的婆子那样直接打回去。你也不相信叶锦贤会‘借尸还魂?或者,你知道些什么?”
“我……”
靳惠娟被严恬步步紧逼,问得满脸惊恐。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领口,仿佛喘息不得,心中人交战,却迟迟拿不出个主意,“他,他……”
“娟儿!”
未等靳惠娟出言,靳夫人却陡然开口厉声打断,“你可想像你姑姑、姑奶奶那样?!”
此话一出,靳惠娟顿时闭口不语。
屋内一片寂静。
严恬看抬眼看她二人,见靳夫人极为焦灼不安,而靳惠娟此时面如死灰。二人皆不由自主躲开了严恬的目光。
“胡婶,小珠!”
严恬边喊边站起身来,“定要留住靳夫人、靳小姐在此用饭!”
说着她推开门飞奔出去。
她要去问问李班头有关靳家的过往。
……
靳家的事儿不难打听,李班头作为洛州城土生土长的坐户,耳目灵通,自然知道得清楚,三言两语就说个明白。
回去的路上,严恬的心情极为沉重。她终于知道靳惠娟甚至靳夫人在顾虑什么了!
靳氏,本世代教谕,算得上书香门第。其族人极重家风门楣,尤其本族女子的贞洁德行,几乎视为性命。
至于靳惠娟的姑奶奶、姑姑,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唯有……二人皆是寡妇。
靳惠娟的姑奶奶,也就是惠娟祖父靳老太爷的妹妹,年轻时嫁到乡下,却早早没了丈夫。因为夫死无子,受尽了婆家上下的欺负。
更有甚者,为了甩掉家中这个闲人累赘,甚至是为了多赚几吊钱,婆家竟擅自做主,将靳惠娟的姑奶奶卖给了邻村的光棍为媳。任她如何挣扎哀求皆不管用,最终被绑住手脚堵了嘴,一乘小轿送进洞房……
按说靳惠娟的姑奶奶原是被迫再嫁,甚至是被强卖,本就是这下第一委屈的可怜人。若放在那些爱护女儿的人家,家中的兄弟们早就持竿暴起,先将原婆家一顿好打,再把女儿给解救出来。
若放在那一般古板人家,碍于女儿嫁后姓,婆家又原可做主安置夫死无子的媳妇,却也会心有戚然。莫不是和那婆家走动走动,以示为自家女儿撑腰之意。只盼着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
可到了靳氏这里,靳老太爷竟然怒于其妹再嫁,不贞不洁有辱门风。既不找原婆家讨个公道,也不和婆家走动交好。而是直接去寻了妹妹,当面一顿臭骂,说古讽今赞遍各朝节妇,反而骂他妹妹是古今第一无耻荡妇。
靳惠娟的姑奶奶本就委屈悲愤,被如此一激,于是,当场便跳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