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云带着八个护镖,一路行来,头两天平安无事,也还轻松。大伙认为,只要过了黄巢山就安全了。没想到恰恰就是在这黄巢山出了事。
这黄巢山离永丰镇约三十来里,山中有一条峡谷,峡谷两侧山峰相连,悬崖陡峭,是衡州通往湘中的咽喉要道,地势十分险要。传说黄巢率兵出广东,破衡州,经衡州向潭州进时路过并扎营于此。因山高路险,峡谷中有些地段车辆根本无法通行,黄巢便命部下开山凿石,才打通峡谷。后来百姓纪念黄巢之功,将此山改名叫做黄巢山。
黄巢山之南有一个山寨名叫鸡冠寨,聚集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为头的叫曾英,手下有四五百号喽啰。别看这鸡冠山寨主年纪不过三十几岁,其绿林生涯却有三十余年。从娘肚子一生下来就伴随父亲在山寨度日。这曾英十八岁时,其父去世,曾英便继承父亲之职,做了鸡冠寨的大头领。此人长得五短身材,一身横肉,两臂过膝。曾有一位看相的先生说他将来有登坛拜将之命,他将信将疑,时过境迁,也没有当一回事。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曾英外表肥头大耳,貌似头脑简单,其实很有心计,而且武功了得,一杆钩镰枪使起来,十数余人不能近身,外人唤作“肉球勾魂鬼”
,主管山寨后不到六七年时光,整个鸡冠寨面貌一新,原本百十来人的小寨展成了四五百号人、七八个大小头领的大寨,先是附近的几个大寨,如仙神寨的王劲,石窟寨的宋太,花先寨的廖先明,白石寨的康林生现在都不敢轻视他。而且白石寨的康林生主动与他联手结盟。鸡冠寨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黄巢山谷。这山谷是交通要道,不少南北客商都要走这条山谷。这就是鸡冠寨的聚宝盆。曾英对这条山谷遵行劫而不死、放而不松的策略。就是说不把这条路堵死。别的土匪杀人劫财,而他是劫财不伤人,而且是劫大不劫少,时劫时不劫。因此鸡冠寨守住这条通道,财源不断,不但把曾英养肥了,而且把鸡冠寨养成了潭州数得着的大寨。
这些天,鸡冠寨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几百喽啰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原来正是曾英娶亲的大喜日子。曾英原在沙塘村相中了一个年轻寡妇,寡妇姓李,生得小巧玲珑,几年前死了老公,一年前偶然遇见曾英,不想天凑姻缘,这一面之缘使曾英难以忘怀,之后打听后得知这婆娘原来是死了老公的寡妇,喜出望外。一天,他独自下山,趁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寡妇家。这时李寡妇早已入睡,曾英坐到她的床头,这寡妇却一点也没有察觉。直到曾英把她推醒,她才晓得屋里有人。吓得三魂去了二魄,正想叫喊时,被一只粗大的手掌捂住她的小嘴,出声不得。曾英松开手后,寡妇也不敢喊了,战战兢兢起来点燃了油灯,一看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吓得更不敢作声。
曾英道:“你不要怕,我不会强人所难,我叫曾英,是鸡冠寨的大头领。自从上次见了你,就日思夜想,便派人打听,晓得你已死了丈夫,单身一人,才来找你了。今夜我就是来送聘礼的。”
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装着的是一对翡翠玉镯。这李寡妇听出是土匪头子,更吓得浑身哆嗦,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哪里还敢看什么玉镯?曾英把玉镯戴在她手上,她也没有感觉。曾英见她受惊,吓得不轻,只得安慰道:“我虽当个山大王,也是个平常人,并不是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强盗。你且宽心,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说完不声不响就走了。李寡妇回过神来时,他早已离去。她前思后想,越想越糊涂。一个大土匪头子半夜三更在一个女人床前坐怀不乱,却也少见。曾英后来又悄悄来了几回,李寡妇见他也守规矩,终于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同意上山做他的婆娘。迎亲当天,曾英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花彩带,后面八抬大轿来接李寡妇,紧接着跟着一大帮喽啰,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沙塘村的村民见一班人敲锣打鼓抬着花轿来接寡妇,好不壮观,争先恐后地来看热闹。后有人认得披红挂彩是鸡冠寨的山大王曾英时,个个吓得鸡飞鸭走躲,到屋里不敢露面。李寡妇就这样被抬上鸡冠寨成了曾英的压寨夫人。
这山寨的人正在闹哄哄看曾英拜堂成亲,一喽啰来报,说从衡州府来了一趟生意,打着衡州镖局的旗号。二头领刘成定一听,大喜道:“恭喜大哥好彩头,这是给嫂子送嫁妆来了!大哥你安心与嫂子拜堂成亲入洞房,我带弟兄们下山,弄些彩礼给嫂子,也讨个彩头。”
曾英吩咐道:“你同三弟去,多带些人,小心为好,别扫了我和你嫂子的兴。”
刘成定连连点头:“兄弟也都懂规矩,不会有事的。”
同三头领陈升各带百余人,分东西两路下山去了。
却说方云等九人拉着六个大木箱往黄巢山峡谷赶来。方云对这峡谷并不陌生,早在几年前曾随父亲护镖经过此谷,倒也平安无事。今日他们进入峡谷时,见峡谷中无一人过路,静悄悄的。方云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提醒大伙小心提防。大伙听了,便都操起兵器在手,护货物而行。到了峡谷中段时,前方拐弯处突然惊飞一群鸟雀。方云道:“不好,前面有动静。大家护好镖,待我前去打探。”
走过拐弯处,就见前头有百余名匪徒堵住了去路,为头的正是鸡冠寨二头领刘成定。
方云晓得来者不善,却仗着自己艺高胆大,也强作镇静,迎上去揖手道:“请问前面是哪路好汉?报上名来!”
刘成定呵呵笑道:“你到这黄巢峡谷,还不晓得我鸡冠寨的好汉么,今天本头领心情好,你留下东西走人就是,别耽搁本头领的大事,山寨还等着我们去喝喜酒呢。”
方云知道是曾英的人,也冷笑道:“要留财不难,只要你胜得我手中的这杆画戟,这趟生意全归你。若胜不了,就好好让我人货过去。”
刘成定一听,哼了哼道:“好大的口气!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挺枪便刺,方云举戟相迎。两人一气之下战了十余回合,刘成定不是对手,枪法已乱,方云正要得手,忽然听身后大乱。原来鸡冠山的三头领陈升领着百余喽啰如饿狼般冲来,把方云的镖连马带物全抢了过去。几个镖师虽武功不凡,怎能以寡敌众,全被打散。方云正要去救,刘成定那肯退让,督促喽啰以群狼围豹之势缠住方云,一时使方云无法脱身,只好狠命拚杀,左冲右突,不到一会,一大帮喽啰连死带伤倒了一大片,刘成定更是险象环生,狼狈不堪。这陈升正要押着镖物上山报喜,转头看见刘成定己被对方杀得无还手之力,便吩咐喽啰们押着镖物先回山寨,自己拍马赶来助战。两人带着一帮喽啰和方云杀成一团,斗了半个时辰,刘成定与陈升被方云杀得两臂麻,手脚抽筋。一喽啰情知不妙,忙飞马报告曾英。
这曾英正与李寡妇进入洞房,就见一喽啰来报,称两位头领遇上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镖师,快抵挡不住了。曾英大惊,哪还有心思顾及洞房花烛,慌忙提着钩镰枪,带着喽啰赶下山来,见刘成定、陈升两位头领被方云杀得如厉鬼一般披头散,面目铁青,十分狼狈。就打马冲来,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你曾大爷的地界上称雄撒野!”
方云知道鸡冠寨的正主子来了,也不答话,丢下刘、陈二厮,掉过马头,与曾英厮杀起来。只见得:
一个西山恶魔,方天画戟如同闪道白光,上下飞舞;一个南山猛虎,钩镰神枪若似穿云破雾,变化无穷。一对天生冤家,杀得四眼喷火;两个恶煞凶神,拚出通天功夫。直斗得鸡冠寨下天地暗,黄巢谷内沙尘飞。
二人一气之下战了二十余招,不分胜败。方云见曾英功夫比前两人要强得多,钩镰枪神出鬼没,要想赢他,非得拿出看家本领不可。曾英暗想,这厮本领了得,与我两个头领斗了大半天,杀伤我十几个弟兄,早该精力耗尽,没想到还有如此精神,这回是遇上劲敌了,又战了十余招。曾英把枪一架,道:“且慢,本头领有话讲。”
方云正在气头上,也不答话,听曾英问:“请教壮士大名。”
方云道:“你大爷乃衡州镖局方云。”
曾英道:“方壮士武艺高强,一表人才,何不归顺我鸡冠寨,做我的二头领,吃香的喝辣的,何必押着镖担惊受怕。”
方云怒道:“今天不想同你废话!只要把镖物原封不动地还给大爷我,各自相安无事,否则我要你们这伙强盗一个个成我戟下之鬼!”
曾英一听,大怒道:“我好心劝你,敬你是条汉子,原来你这样不识抬举。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话不投机,又厮杀起来,各不相让,痛下杀手。转眼又斗了十余招,只见肉球曾英已是防多攻少,不是方云的对手,刘成定、陈升便上前助战。方云是来者不惧,一杆画戟左冲右突,犹如无人之地。曾英他们只好且战且走。退出了峡谷,到了山脚,几百号喽啰蜂拥而来,混战一团,曾英等早已逃的无影无踪。方云又杀了几个喽啰,正要往山上攻时,曾英早有防备,几十个弓箭手居高临下,箭下如雨。方云上山不得,加上战了大半天,人饿马乏,再无力夺回镖物,只得回山谷寻找走散的镖师。寻找半天,哪有踪影?方云无奈,不能再去湘北目的地,只好前去永丰打听失散的镖师,再设法夺回镖物。走到永丰镇时,已是夜深人静,从早到晚水米未进,想到饭铺去吃饭,往身上一摸,却身无分文,那盘费全在行李之中,被匪徒抢个精光,真是无银难倒英雄汉,只好牵着马在一个孙字号的商行前打坐休息。一坐下便不觉倒在地上睡过了头,这才遇上孙员外。
孙员外听了方云的叙述,便问道:“你丢了镖,不但丢了饭碗,还要追赔。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方云长叹一声,好久没有说话。孙员外见他难受,安慰道:“方壮士别难过,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镖师做不成,可以改行嘛。”
方云苦笑道:“我除了护镖还能干什么。”
孙员外道:“你镖物夺不回,镖局是回不去了。你有一身好武艺,哪里还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如不嫌弃,就在我家做个护院武师如何?”
方云知道孙员外一片好心,但心想一个商行哪里要什么护院,明明是见我落难,有心帮我,便道:“谢谢老爷,老爷一个商行还要养我一个闲人,太为难老爷了。”
孙员外听了,哈哈笑道:“方壮士,你也太小看老夫了。我不只有这家商行,永丰镇大半的铺子都是老夫的,离永丰镇三十多里处,才是我的家,名叫孙家堂。为防止土匪打劫,我家现有一百多号家丁,还有一个姓凌的武师,在我家护院多年,算是个尽责之人。老夫见你相貌堂堂,有一身好武艺,现在虽然丢了镖物,却也别荒废了这身功夫,就去我孙家堂做个护院,有你同凌武师两个做搭档,我孙家堂就万无一失了。”
方云一听,吃了一惊,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既然如此,我愿为老爷看家护院,尽职尽责。”
孙员外听了,大喜,道:“有方壮士护院,我孙家堂乃高枕无忧了。”
这正是:
碧云拜相定大计,方云失镖成下人。
自古英雄多磨难,只因未到惊蛰时。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