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有意这么说的。阿芳果然改了口:“老老实实在这儿坐会,别去影响他们俩。”
娅琴朝正玩着贴纸游戏的两个孩子看了一眼说:“我和您说话您又不理我,还不如和孩子们嘻嘻闹闹。”
这回轮到阿芳用白眼珠子瞪着她了,同时又憋不住的说:“不是我不想说,你想想,你们三个孩子,就数你读过书,你那两个弟弟都没这个福分,都是和祖上唱反戏的,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只要他们成人以后不再怨怪我就算是万幸了。”
“怎么现在又说起了这些?”
“唉,上回去那里本想带他俩回来,却一个个都死活不肯,万一在那儿出个什么差错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爸爸……”
说到这里,伤心也是免不了的。
娅琴见妈妈这样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您别难过,既然愿意待在那里我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傅叔叔在电报里不是说大弟弟都会上釉了嘛,这可不是门简单的手艺,再说了,如果在这里不交朋友,不去学校,还不定会是个什么样呐。”
“妈想过这些,要不怎么会留下银子让二娃给他俩请先生呐,”
她稍加停顿又接着说:“妈妈最想知道的,还是你对今后的安排。”
娅琴一指鼻子就说:“说我呢?”
阿芳点了点头。
娅琴迟疑了一会才说:“妈妈,这个问题您以前就问过我好多次了,只是现在的时代变了,工厂也等于属于政府了,现在只有成为谢尔盖家族成员以后才能促成新的想法,这些还得等到托夫退伍后才能进行,再依照爸爸从前的说法肯定是想不通了,反正现在一切都变了,就连那位不之客说来不也没来嘛。”
她见母亲只是点着头,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也知道在这里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可您想想,如今走到那儿又不会有危险呢?除非都像泥菩萨一样坐在庙里一动不动,就算是那样也还怕大水呢。”
“不许瞎说,说点正经的”
阿芳及时制止了她。
娅琴知道,今儿如果不说到她高兴时,这个关恐怕是过不去了:“好,那我就说说我真实的的想法,”
阿芳闻听之后的眼睛都放出了光亮。她用复杂的眼神盯了母亲一下才往下说:“您知道,这里的人没有理由再对我们进行排斥,我的老师曾经就对我说过:‘俄国不会辜负每一位奉献者,也永远需要强者’这样的话,我会按照自己的所想去完成它的。”
阿芳静静地听着。
娅琴继续说:“其实民国那边的情况我是知道一些的,虽然现在没有了皇帝那会儿的安静、阻止不了俄国人和日本人在那里的肆意掠夺,但是他们也都往那里带去了不少新的东西,这时我倒是希望看到弟弟的瓷器能够进入到这里的每一座城市,因为这里很需要,我想过,今后会尽力去帮助他们。”
阿芳终于得到了女儿心里的所想,尤其是最后一句更让她倍感欣慰:‘她没有忘记她的两个弟弟’她觉得是时候应该对女儿还原张强的真实想法了:“娅娅,你爸爸生前并不打算一直往西走,那时他是在激励你,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往回返的准备。”
娅琴和她母亲一样,爽朗地说出:“我娅琴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没有能力才没说出口而已,这当然不是现在而是将来,我理解父亲的所愿,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尽力的。”
阿芳在转瞬之间被迫停止了思考,忍不住拥抱了女儿说:“你爸爸没有白疼你。”
待母亲松开她后,娅琴煞有介事的说:“妈妈您放心,我们一家人总会团聚在一起的。”
阿芳拍拍她的肩膀对孙儿们说:“你两个好好的玩啊,我马上就下来,”
说着便对女儿招招手说:“你随我来。”
只见母亲从木头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小布卷,将里面的一张小纸条交在了娅琴手中说:“孩子,收好它,这是你泉州老家的地址,你说的对,我们一家人会有团聚在一起的那一天。”
到目前为止,阿芳唯独没有告诉女儿的就是:杭州的大火、救她父亲出狱、和一个妓女的故事。
亚力托夫去军港造船厂之后的第一个回家机遇还要得益于需要补齐一个证明,他计算会赶上五月最后一个礼拜日,他想带着妻儿一起去教堂行赎罪礼,请求斯坦洛夫主教原谅他的夫人对他有过的不尊重,便骑了匹快马提前离开了军港风尘仆仆地在明月当空之时回到了家中。
“这夜路还真不好走,一路上遇见不少绿眼睛的影子,多亏了这匹好马。”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娅琴为他捏了一把汗,见他饱满的精神又让她忘记了一切。
“孩子们呢?”
“都几点了,能不睡嘛。”
他向她做了一个完美的示爱动作,说明他满是汗水和一身的尘土。
醒来的阿芳伸出头来朝下面看了看,只说了声:“我先休息了啊”
便熄灭了灯火。
这一夜,满以为留下空间能让辛劳的亚力托夫能够好好的得以休息,结果还是给她带来了永久的不愉快。
第二天早晨,两个睡眼惺忪的能走出房门还是俩孩子前去嬉戏的结果。已经忙完家务活的阿芳见到他时,到了嘴边的话儿也没能吐出来,只是向他做了个手势。
此时的阿芳眼睛肿的已经分不出个美丑来了,她趁厨房只有她俩时才小声地对女儿说:“以后睡觉注意着点,那个动静,还让不让别人睡了。”
娅琴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听见一样背过脸去做了个怪相,一屋子人只有三个孩子的笑脸依然如故。
显然,教堂今天是去不成了,一是时间来不及,二就是娅琴犹犹豫豫的表情也让亚力托夫没了兴致。
这种既安逸又无忧的日子直到‘小眯眼’五岁那年才开始有了新的变化。在这个期间,大儿子波波沁科已经在他妈妈未能就读的‘普托金斯’小学上了一年级,索菲娅也成长为一位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了,还有,就是娅琴用她的独到的智慧和能力得到了总厂的赏识,直接提拔为分厂的副总管,并且还成为伯力工会管理层中的一员,她自己也在这样一个舞台上编织了一张较为完整的人际网,上三层、下三层的三教九流几乎都和她有过来往,包括已经更换名称的‘中华工人联合会’,至此,家里和工厂办公室的桌子上又开始随时都能见到三种以上的报纸。
这一年,米奇先生与傅二娃签定的批瓷陶制品也运抵了俄国腹地,同时也把巴普洛佐夫先生委托他带来的一千伍佰卢布的慰问金交到了她的手中。
米奇说:“巴普洛佐夫先生让我转告你们,他说‘今非昔比,作为补偿全当弥补受过之累,永固往日情谊方为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