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阿芳有生以来最为难熬的一夜,幸好还有方姨的唠叨,否则真不敢想像。
现在方姨睡了,下午那段令她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羞耻与无奈的经历又在她的眼前晃悠开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乱作一团的糟糕透顶就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她脑子里荡来荡去。
好不容易在捋清头绪的过程中进入了梦乡,鬼魅般的梦魇又让她在惊魂未定中醒来:她梦见了张强正走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剧烈摇摆的两只大船之间的那根窄小的跳板上,她的大儿子却泡在海水里大声呼喊、站在船头的斯洛莫娃身边围绕着一大群青面獠牙的狞鬼,她拍拍这个,摸摸那个,仍然笑容可掬的对她说:我们做妓女的从来都不做坑害他人的事,所以他们始终都在保护着我们;她在难产后看着血糊糊的孩子惊恐的抬起头来望着站在眼前血淋淋的那个身体上有着两个不平整洞口的女人正对着她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没有羞辱我,他没有羞辱我。”
她的申辩让她喘不过气来,就这么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地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时,又被瓦里奇的那句彬彬有礼的“请允许我把你放在心上”
的话带入了似睡非睡的梦乡:“张强有救了”
,她和他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在西湖的堤岸边,她问张强:“是你的家乡美,还是这儿美?”
他说:“这儿美,因为这儿有你。”
她笑了,她真的开心的笑了。
随着轰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窗帘被大风高高掀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强劲大风过后又迎来了久违的电闪雷鸣,天空瞬间又回到了黑暗中,瓢泼大雨倾泄而下。
阿芳坐在床上,十分沮丧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还不停的摇着头嘟囔着:“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几分钟过后,乌云散去,不规则的屋滴水又和渐起的嘈杂声结合在了一起。
“凉快了,”
方姨看着眼泡有些红肿的阿芳说:“后半夜瞧你睡的那么香,我都没敢弄出响声。”
她哪里知道阿芳真正入睡可能还不到一个小时。阿芳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后来到桌前习惯的在小圆镜前端详一下自己,在对它作出一丝苦笑后随手就把镜面反扣在了桌面上说:“瞧我这副模样,今天还怎么见人。”
方姨从来没有叽笑过她,今天却把话接的飞快:“吆,都老夫老妻了,还怕张大哥说你什么呀。”
“去你的,你看你看”
说着就指着自己的眼睛。
方姨知道是自己昨晚把话说的太多才影响了她的休息,端着洗脸水走过来挺歉疚的说:“怎么说都是我不好,先用冷水洗洗,早饭过后就会好些的。”
阿芳不愿听到不是因为她的过错而责备自己的话,就顺着她的话说:“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说,我们马上先回家还是先去警察局?”
方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要她来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那,还是应该先去警察局吧,现在是八点多一点耶。”
“什么?已经八点多了?”
阿芳抬头看了看浅灰色的天空。当她俩满怀希望的赶到警察局准备接回‘已经没有事’的张强
时,米哈伊很不耐烦地告诉她:“赶快凑钱去吧,迟了连工厂也没了。”
阿芳犹如木桩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来这里干什么都全忘了,米哈伊背剪着双手在她们面前来回踱了几个来回后就甩动着一只胳膊做了个驱离的动作才使她有所清醒,她也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句:“需要多少钱?”
“五千卢布!”
米哈伊的五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弯曲的,站立不稳的阿芳被眼疾手快的方姨一把给抱住了,见她有点不太对劲就随意的说着:“我们回去吧,我们去门口等着。”
她一步一步的扶着阿芳走出房间、走出大门,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像看陌生人一样对着方姨说:“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方姨苦巴着脸也无言作答,同时也想问她昨天到底是怎么说的,可又觉得现在问起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正犹豫着怎么才能哄着她先回家休息时,阿芳已经站了起来径直就向保罗大街的方向快步走去,方姨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她像疯子一样没走多远就在一个街心路口停了下来,往北是去往芙蓉院的方向,往南就是通往伯力府的大道。
更让方姨感到奇怪的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了,她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说:“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已经被她神经质的反常现象折腾的有些担心受怕的方姨,这会儿根本不敢再接她这样的问话,只得绕着弯子说:“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啊。”
当她们回到家中时天已放晴,契柯夫火急火燎地递上了一张小纸条并且带有责备的腔调说:“你们昨晚不回来也应该让人捎个口信才是,我带着赵褔找你们找到很晚才回来,这不一大清早又找到现在,刚先你们一步进门。”
说完还向方姨瞪了一眼,这可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他平时做什么事都是不紧不慢的。
阿芳像是没听见一样急于打开纸条,现在任何一个非常规的消息对她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
“这字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契柯夫的话语刚一落下,阿芳就将看过的纸条递了过去,契柯夫一拍脑袋“哦”
了一声后赶紧接过纸条念出声来:“联合政府对此也非常生恶。”
“没了?”
“没了。”
“就这些?”
“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