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又引周曦沐来到一位温文尔雅的先生跟前,他身穿风衣,头戴一顶毛呢贝雷帽,阔额长脸,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周曦沐。
“曦沐,这位是林同济,三七年就来昆明了,现任云南大学文法学院院长和政治经济系主任。”
“林先生,久仰。”
“曦沐,幸会。”
与林同济握过手后,周曦沐又被引荐给角落里一位身穿长衫、气质忧郁的先生。
“曦沐,这位是冯至,跟同济大学一道南迁过来的,去年年底才到的昆明。”
周曦沐见眼前人竟是自己十分喜爱的翻译家和诗人冯至先生,立马双手握住他伸出的手。
“没想到竟然能在昆明见到冯至先生,先生去年出版的译着《给青年诗人的信》我推荐给了我所有的学生!”
冯至微微一笑:
“那应该归功于里尔克,而不是我。”
除了翻译,冯至的诗写得也极好,周曦沐可以举出《蛇》、《南方的夜》、《吹箫人》等等许多自己心爱的诗篇,但眼下宾朋满座,周曦沐想着既然大家都在昆明,来日方长,便没再说话。
“曦沐兄,我四叔冯文潜在联大哲学系教书,不知你认不认识?”
“文潜兄吗?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系,但大家都在文学院,自然认识呀!没想到竟有这种缘分,实在太巧了!既然如此,以后你要多去联大走动啊,去时一定要找我!”
冯至点点头:“那是自然。”
屋里的吴宓、钱钟书都是周曦沐的同事,傅雷则是之前就在青云街见过,自然不必多说,沈从文又给周曦沐介绍了香港《大公报》副刊主编萧乾、钱钟书在上海光华大学教书时的同事兼室友顾献梁。
萧乾刚刚从滇缅公路回来,写成了饱含深情的报道《血肉筑成的滇缅路》,表在《大公报》上,深深感动了读者,也引了大家的热烈讨论。
吴宓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萧乾的这篇报道真的写得太震撼了,看得我频频拭泪,读罢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洪水、爆炸、瘴毒随时都能要了人命,最让我难忘的是你结尾所写的金塘子那对夫妇,男的负责打炮眼,一天挣四毛钱,他怀孕的妻子帮他背火药箱,一天挣三毛钱,他们已经打完了规定的一天六个炮眼,满可以领工钱休息了,可丈夫为了公路尽快建成,便想额外多打一个炮眼,却忘了在炸药里填埋沙土,夫妻两人双双被炸死,妻子临死前还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救救这个小的’,实在是太惨了!滇缅公路的每一寸铁轨下都是劳工的白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