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她就只能看见一团大火,红彤彤的,火舌被周围的人群逼至中央,焰心在狂乱中舔舐那个斯文大方的短发身影。
肉香味从祭台上飘下来,不懂事的小孩子馋得流口水。
卢春玲也馋,她突然变得好饿好饿。
“呦呵,果实终于成熟了。”
长满触手的家伙飘在卢春玲的眼睛里,对另一只眼睛说话。
另一条蛇游动在黑色深潭表面,尾巴甩出水花,它冷笑:“不容易啊,早该在几百年前就能成功的,如果你不添乱的话。”
越往祭台上走,风就越热烈。呼啸的狂风带着滚烫的温度,扑到卢春玲脸上,吹散了她的头发。
火光打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变成一片虚幻的橙红,卢春玲不怕热,她恍惚朦胧,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热。
被烧死的人好像不是二慢,或者说,
不止是二慢。
穿越遥远的时空(),另一场火在卢春玲的身体里熊熊燃烧(),久久不能熄灭。
某个人一生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在卢春玲眼前。
此刻的她不是被父母卖进刘家村的卢春玲,她的名字叫刘鹰。
刘鹰在十五岁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个男孩。
没有人教过她男女的分别,毕竟母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只留下父亲和她相依为命。
但这个问题很好分辨,因为她和女孩完全不一样,她和一群人比赛谁尿得远,还赢了。
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腹痛不止,被父亲抱着去看了神婆。神婆说,她是个女孩。
多稀奇,她居然是个女孩,刘鹰有限的人生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但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命运的转折突如其来,就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另一种人生的大门向她敞开。
刘鹰从此被困在一个男人家里。
从村长家的后院往外看,看不见金灿灿的田野,也没有嬉笑打闹的伙伴,只有四四方方的天。往日一起玩的朋友现在对她避之不及,见了面却喊她“后娘”
。
刘家村依然有孩子们到处追逐跑跳,朋友们还是会结伴玩耍,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有刘鹰,只有她的世界发生颠倒,只有她在骤然变化的牢笼里受惩罚。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她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作奸犯科,为什么大家对待她的方式天差地别?
熊熊烈焰模糊了记忆,大火卷着长发,点点火星子飘在空中,女人的眼睛里染上了疯狂。
刘鹰和卢春玲的身世重叠在一起,让那个一直发着高热的女人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唯一相通的地方只有——苦,痛。
地面出现裂隙,地缝里爬出无数条拇指粗细的蛇,顺着卢春玲的裤腿向上攀爬,融合到她的头发里,为她披上一头黄发。
“孩子,还记得你是谁吗?”
卢春玲听见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真要思索起来的话,她是谁?
麦秸秆在噼里啪啦地燃烧。
卢春玲站到烈火中央,所有看热闹的嘴脸一览无余,刘家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周围,有说有笑。
祭台旁边一名黑纱掩面的男人发现了火中的异样,骇然挪步到她的前方,惊呼:“小鹰,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那人把自己捂成一块黑炭,但卢春玲还是能认出来,他好像是刘家村现在的村长。
不,不对。
在回忆中检索许久,卢春玲喊出他的另一个名字。
“鼻涕虫。”
鼻涕虫的眼泪冲破黑纱,在大火前却步。他的声音比以前老了许多许多,让人差点听不出来。
他哭着说:“我一直想见你,他们不让我见你。”
原来曾经的伙伴还能记得小鹰,只是迫于身份不能相见。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当卢春玲重新回忆起童年的快乐时,眼底竟还会升起感触。
“只有你对我最好,你走之后,他们又开始欺负我。有时候我真的后悔,我好悔啊,”
鼻涕虫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那副难受痛苦的样子不似作假,让人见了也同样难受。
他说:“要是当初能争取一下,我把你娶回家就好了。”
卢春玲单眉上挑,对这句话表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