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钟老头教过她识字,又教她经史子集,传她剑术,授她阵法,到了最后一节课了。
钟无名强压住身体的颤抖,抵住那些游蛇一般无孔不入的寒气,点了点头:“……好。”
“我知你心思重,这不是什么坏事,但你不要太过苛求自己,行事也不要太过极端。”
“我与你说两点,记住了,这两点皆为愿景,不是枷锁。”
“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且随心去。”
钟老头说完这话又止不住咳了起来,快要停止运转的肺部出沉闷的声响,钟无名伸手就想关窗,却被他拦住了,“不必,不必,不吹吹风,等会一不小心可就睡去了。”
钟无名心中一怮。
“……其一,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我不求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亦或者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我只希望你不行诡事,不欺弱小,不堕志气,心怀善意。”
“所谓正直,不是说愣头青一样的横冲直撞,而是心中自有浩然正气,做事有底线准则。当奸佞做小人也不是说出不了头,只是这条路不容易,难有善终,上对不起天,下还对不起自己的心。”
钟必行的声音又轻又缓,他把自己几十年的些许心得同旁边的这个晚辈说道。
“其二,我愿你身无挂碍,直上青天百万丈。爷爷知道你的天赋定然不差,可我不求你有多出息,我就希望你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好好的,身心无挂碍,随处任方圆,想做什么就去做。”
“世人多愚钝,偏见很多——对女子的偏见尤甚。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懂,性别会成为他人攻讦于你的利器。”
“有人惯会造谣毁女子清誉,有人爱用三流把戏辱女子名声,也有人会看不惯比自己强的女子而从中作梗,人皆道女子如弱水,无才便是德,可事实绝非如此。”
“我阿姊一袭支离病体尚能舌战群儒,偌大朝堂竟无一人敢反驳她所言,凭女身当了宰相,万人之上。齐太后手腕强硬,握国家之大权,而北俱卢洲的女修者比比皆是,大能亦不少。由此可见,女子尚能顶天立地。”
“你记着,什么‘清誉’什么‘名声’皆是对女子的规训,管都不要去管!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骂你的时候,你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且随自己的心意,只要你想,青天百万丈伸手可及,你就是你,是高山湍流,是天凤游龙,天地间没有东西能束缚得住你!”
“过些年你且看那些用心险恶之人——一个个皆是惶惶小人罢了!”
钟必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变得有些激动,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他也不想着钟无名能懂多少,但总能给她留下一点点印象。
钟无名可以算得上是半知半解,毕竟她在外面流浪的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可怜的女子们。
女子在这世道间实在是不容易,但说实话,这时候的钟无名不过七岁,还没有多直观的感触。
她只是默默将钟老头的话记在心底里。
钟必行缓和了声音:“这两点只是我的愿景,但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没有关系,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爷爷会包容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