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夫人之前正言厉色,无人能如她意,便是城阳王府陆玥和太傅之女年婕瑜都讨不得好颜色,为何罪臣之后的陆九莹却受如此优待?
众人腹诽间,萧明月也有所思虑,她大抵可以确定若世夫人此举乃刻意为之。
可陆九莹并未受下好意,她出言婉拒:“既是参加遴选,必然要遵守苑中规矩,九莹怎可越礼冒犯皇后之威,还望夫人体谅。”
即便陆九莹搬出皇后的威名,若世夫人也没有体谅的意思,后者接上话说道:“适才我瞧你最先抵达碧阙,当是有此殊荣,你又何必推辞。”
若论是谁最先抵达碧阙,柳文嫣倒是亲眼所见,分明是年婕瑜走在陆九莹的前头。若世夫人奖赏有失偏颇,确实叫人心中不是个滋味。柳文嫣怏怏不平,但又不敢驳了夫人的话,这叫她好一阵纠结。
公孙翎是同陆九莹并肩同步抵达的,自是也目睹年婕瑜走在前头。她侧眸瞧了瞧年婕瑜,对方并无不悦之色,也就没了帮扶的心思。
陆九莹却是指向年婕瑜,同若世夫人说道:“最先抵达的是太傅家的娘子,并不是我。”
陆九莹两次婉拒竟让大家一时理不清她此举何意。但并非因她谦辞而让人觉得其秉性有多仁义,相反有人会以为这是欲拒还迎、别有用心地把戏,眼下无论是真谦辞还是假仁义,已经讨不得好。
若世夫人眼眸含笑:“是吗?我倒真没瞧见。”
这般看来,若世夫人定是要陆九莹住进独院了。萧明月于旁侧略有不安,她为女婢难以开口,恰在此时,楼阙的木梯上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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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居摇着便面扇,任春风拂面,落英有声。他的出现叫女娘们自在了不少,可当看到身后那几人时,霎时神色惶恐,身躯紧绷。
有女娘低呼:“有胡人!”
“是匈奴人吗……”
柳文嫣的父兄常年征战蛮夷,她不仅见过匈奴人的画像,还偷偷在父兄凯旋回朝时好奇地翻过行军缁车,被里头溃烂凹陷的敌虏头颅吓得月余未能睡好。她至今都能记得匈奴人深目高鼻,须髯辫发的模样。
阿尔赫烈与玄英的面目特征十分明显,尤其是后者,几乎一眼便能分辨出他是胡人。
萧明月抬眸望去,遥看缓缓踏步而下的阿尔赫烈,衣着汉袍,颀而长兮,深眉明眸如丝丝寒雨落青山墨影,亦如繁花灼灼逢皎洁云月。即便是复见也不免惊叹此人绝美的容颜。
女娘们不敢直视,却又偷偷瞧着。
可萧明月入不了心,她盯着阿尔赫烈,想到被夺走的白玉簪,诧异之中又添一丝愠怒。
若世夫人与蔺仪向四位郎君微微颔首,郎君们回礼后便站在一侧,不再往前。
水居察觉到女娘们的神情变化,欲要化解尴尬的气氛,他笑道:“适才我在碧阙之上瞧不太远,只闻阵阵嘤嘤之声,便想定是那只貘兽在撒野,肯定不是你们的哭喊,是也不是?”
女娘们面露羞赧之色,少了些惶恐。
柳文嫣见着水居,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先生登高望远,那你可有见着我们之中是谁先到了此处?”
“这个呀,”
水居便是因此下了楼阙,他摇了摇便面扇,抬起掠至柳文嫣,柳文嫣一瞪眼,随后扇面转至年婕瑜的身上,“好似是这位娘子。”
柳文嫣极其满意,她既没有与若世夫人呛声,又能为姊妹们鸣不平。
水居指认年婕瑜,倒让后者涨红了脸,她似乎想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若说不是便要撒谎,若说是又显得自身欲要攀比。她向来未出过深闺,又不善言辞,既然不知如何说道,索性垂眸不语。
若世夫人神情自若,也是轻笑一声:“先生眼神好,定是我看错了人。”
说罢瞧了眼陆九莹,便不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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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居与阿尔赫烈比肩而立,受下那么多复杂的目光,也该要为大家解惑。他先向若世夫人示意,得到允许后方才说道:“皇后既设六艺考校,礼、乐、射、御、书、数自是有相应的教导之师。礼为六艺之首,帝后为此钦定若世夫人入苑指教,乐舞教习便是由乐府令姜别离就任。至于射、御……”
水居端着极其温善的笑容,悄悄伸手从后方碰了碰阿尔赫烈的后背,意为注意神情。
阿尔赫烈敛着一双寒眸,勾了勾唇角。
“射箭与御马由阿烈、玄英教习。”
相比阿尔赫烈的冷漠,玄英倒是热情多了,他左手于外,抱掌抬至胸前深深作了一揖,方才说道:“在下玄英,请娘子们多多指教。”
玄英一开口,便又叫女娘们好一阵惊呼,胡貌汉语,极为罕见。即便大抵有数,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有一女娘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是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