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春蘭秋菊,郭府這花圃之中星星點點的紫色、白色小花,倒也別有意。
荀彧提著酒罈,穿過曲折蜿蜒的迴廊,左側翠竹蕭蕭,右側是一方清清淺淺的小池塘。廊下懸掛著一排琉璃風燈,燈光綺麗。
仲秋之夜,皓月當空,滿院清輝。
郭嘉先去臥房看了看熟睡中的郭奕,然後張羅著,在院子裡設下露天筵席。
這年頭還沒有中秋節的說法,不過仲秋時節,有祭月迎寒的習俗。
家中若有女眷,多半不僅要設宴,還要在西面設一露天香案,擺上貢品,讓女郎們盛裝出席,拜月祈福。
時下的陰陽五行學說認為:月亮屬陰,男子屬陽,女子屬陰,所以秋夕拜月是女郎的主場狂歡,男子頂多陪襯一下,在庭院之中對月小酌,當個背景。
戲璕照舊女裝赴宴,秋風涼爽,蟹正肥。飲至半酣,他施施然走到空地中央,跳起祭月之舞。
「長裙連裡帶,廣袖合歡襦。」配上翩躚的舞步,翻飛的衣袂,戲璕周身都鍍了一層淡淡的月華,頗有朦朧之美,飄逸之姿。
和那種女子起舞,長袖舒捲的嫵媚曼妙不同,戲志才的舞,有一種獨屬於士子的雅致風流。郭嘉隨手擊節,唱迎寒之歌相和。
太在乎一個人,很難再用平常心去對待。荀彧本來還有點小忐忑,擔心郭嘉喝不慣花香馥郁的桂花酒,不過顯然是他多慮了,這浪子清酒濁酒,烈酒甜酒,都能對酒當歌,開懷暢飲。
他們三人同飲,通常一般是戲璕先醉。
今晚卻有些不一樣,可能是風寒初愈的緣故,一向海量的郭嘉居然第一個不勝酒力,醉臥在竹蓆上。
荀彧和戲璕對望一眼。
戲璕微笑:「奉孝風寒初愈,還是仔細些,別吹著風。」
荀彧點頭,上前扶起郭嘉,向後院走去。
一路上難免跌跌撞撞、挨挨蹭蹭,好不容易走進臥房,還沒挪到臥榻跟前,郭嘉腳一軟,身子直接滑下去,倒在地毯上。
荀彧想把他拽起來,然而喝醉的人,不能以常理揣度,郭嘉一點也不配合,還盡添亂,賴賴地躺在地上,抓著荀彧的手和他對拽。
荀彧也飲了許多酒,已經有些微醺,力氣遠不如平常,拽了好幾下,不但沒把郭嘉給拽起來,反被他拽倒,
兩個人摔作一團,這浪子還笑。
荀彧:「……」
他的耳朵剛才蹭到了一小片軟軟的、很柔滑的東西,他懷疑是……
荀彧的目光落在郭嘉的唇上。
近距離接觸,被心上人無意識地撩撥了許久,荀彧漸漸酒意上涌,胸膛急劇起伏著,體內似乎有另一個、一直深深隱藏著的他,想要掙脫束縛。
或者說,那也是他,是他不為人知的、不怎麼君子的另一面,當郭嘉呼出的熱氣,再一次徐徐吹拂在臉上的那一刻,另一個他突然占據上風,奪取身體的控制權。
荀彧低頭吻下去。
他的動作很慢,試探著緩緩靠近,哪怕是被占有欲焚燒的時候,他也並不願意強人所難。
郭嘉沒有躲,他的唇顏色略淡,非常柔軟,涼涼的,還殘留著桂花酒的馥郁芳香,有點甜。他現在的狀態,好像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沒有抗拒,也沒有迎合,神色有些迷茫。
良久,等荀彧終於結束這個綿長的吻,郭嘉已然有些窒息,他急切地吸氣,酷似在輕喘,被碾壓出一抹艷色的唇微微分開一線,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節:「嗯?」
這種似疑問又似邀約的態度,讓荀彧忍不住再次輕輕覆上他的唇,這一回怎麼也不夠,一直到郭嘉的侍女衿沫手中的漆盤落地,發出哐地一聲。
荀彧抬頭,就看見衿沬呆若木雞地站在臥房門口,許久,才支支吾吾地說:「婢子……婢子什麼也沒看見!」然後不等荀彧開口說話,這個俏麗的小侍女迅轉身,提著裙擺跑開。
郭嘉昨夜醉酒,略微有些斷片兒,早上醒來,只隱約記得幾個畫面:荀彧把他按在地上,親了好久,後來幫他洗漱寬衣,又親……扶他上臥榻,還親……他嚴重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荀文若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
畫面很模糊,他越回想,就越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真的經歷過。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春夢?
臥榻上只有他一個人,確實是春夢無疑。難道他欲求不滿?潛意識中想要被文若……
事實上,他很少和人親近,除了少數幾個友人,其他人如果距離太近,會讓他產生強烈的排斥感,比如曹操。
脩羽陪伴過他很多年,彼此可以算得上親近,但脩羽撩他的時候,他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可能太熟悉,有點像左手握右手。
但文若和那些人,好像是不一樣的。若細細回想,那種生澀又熱烈的唇齒侵襲,頗有幾分溫柔繾綣。雖然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後來受不住挑逗,回應過文若。
所以,他就是傳說中的斷袖?還有喜歡在下面的傾向?
郭嘉心中一萬頭泥馬狂奔而過,用手背遮住眼前的光,彆扭地躺著不想起來。
玉露生涼,荀彧立在廊下,望著那扇依然緊閉的房門,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這麼望著,滄海桑田,宇宙,也不離開一步。
昨夜,他險些把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