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军比省医院医生预料的三个月时间,提前两个多月走了。离世的那一周,他总感到肚子阵阵疼痛,腹腔产生大量积液,这都是肝硬化后期的危险信号。省骨科医院又出了转省人民医院的转院通知,王海军一进省人民医院,就被送到重症监护室,医生检查后向亲属下了病危通知单。王海军第三天就躺在病床上,一个人孤零零离开了人世。
吴勇告诉阳光:“还算不错,在你的劝说下,她老婆去陪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海军应该还是满足的,走的一点不遗憾。”
阳光在电话里重重地叹口气说:“我们谁也想不到,他还是像他爹一样,到头来被酒精害了呀。那时候他还斥责抱怨他爹天天酗酒,没想到他最终也走了他爹的老路。对了,他追悼会哪天开?好的,我一定到场。”
放下电话,阳光还记得,和吴勇最后一次去省骨科医院看王海军,王海军一看到两位老同学很激动,在他老婆的帮扶下摇起病床靠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喃喃说到:“你们来了,我就高兴,坐,坐。”
看见老同学都坐下,继续说到:“我得上这病,不怨任何人怪我自己,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日子多开心过得多愉快呀。可看看如今,什么人什么命呀……”
阳光和吴勇都打断他说下去,阳光宽慰王海军说:“现在医学多达,你的病不算什么?不要胡思乱想整天自己吓自己,好好配合医生养病,每天吃好喝好就是胜利。英妹儿,钱不够就给我打电话,多了不敢说,供海军吃喝肯定没问题。”
一句话,说得王海军两口子都笑了。
离开病房走到医院大楼下,阳光和吴勇眼圈都潮湿了,看到王海军那无神的眼睛、气若游丝的状态,都明白王海军的生命已走到尽头。阳光问吴勇:“王海军儿子咋样?在干什么?”
吴勇脸色沉重地说:“不咋样?他的儿子正在读职高,好像是飞机公司和川航合办的,学的航空地勤修理的,学校包分配。应该还过得去吧,脑子比他爸聪明多了,我也只见过几次,嘴巴甜得很,一口一个吴叔叔。”
阳光笑笑顺便问道:“你小孩现在咋样?应该还听话吧?”
吴勇摆摆手说:“别提了,我那儿子像我,可能已经过我了。上小学五年级就敢拿扫把打同学,调皮捣蛋得不得了,差点让贵族学校开除。光是今年,就已经让我给收拾过几次啦。”
阳光哈哈大笑,末了说:“你可要尽到当爹的责任,千万别护犊子呀,溺爱孩子就是害了孩子。”
“知道,知道。”
王海军的灵棚搭建在父母留下的单位房老小区,除了王海军弟弟一家就是老婆英妹这边的亲戚,原省建下属项目部单位只派了两位代表来,几乎没有什么外人。阳光走进灵棚一边与英妹和王海军儿子打过招呼,就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英妹,走近王海军遗像前点上三根香,向遗像三鞠躬。比他先到的吴勇这时过来给他泡上茶,两人坐下心情沉重的聊起来。坐了会儿吃了几粒瓜子,阳光就站起来想离开,吴勇和英妹出来送行,阳光坐上自己的越野车,对英妹大声说:“你快进去招呼客人吧,多陪陪亲戚家人,我跟老同学再聊几句。”
看见英妹点头回去,就对吴勇很客气地说:“你再待一会儿?还是坐我车走?顺道送你一程。”
吴勇说:“这么大一个灵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我还走得开吗?这三天我只能在这守着,不然老同学走得这个场面也太难堪,让人心酸呀。”
面对吴勇渴望和哀求的眼光,阳光叹口气心一下又软下来,只好说:“是太冷落了,这样,我必须每天上午去趟单位安排工作,吃了午饭下午稍晚点再赶过来。”
吴勇顿时眼里感激涕零,阳光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到了省红十字会办公室,阳光拿着门后的毛巾和脸盆,在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手洗脸,然后泡上茶品了几口,就打电话叫来办公室白主任。不待阳光说话,快人快语的白主任一进门,就笑逐颜开地说:“领导,这个月企业进款情况大有好转,有近三千多万可能要创新高。另外,在谈项目也快完成最后投资净调。这几份资料请领导过过目。”
阳光没接资料,瞥瞥热心殷勤的白主任说:“我事情多就先不看了,这些具体过程你熟悉就先把把关,我不在的时候,主动把有些工作负起责任来,有重要事情及时打电话。好好干,有的担子还需要你来担。”
白主任兴高采烈的连声道谢而去。
阳光沉思一阵,拿起电话打给好久没有联系的老同学潘俊杰,潘俊杰一听到阳光的声音,显得格外激动:“光……光哥,你咋突然给我打电话,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高兴,说,有什么安排?”
潘俊杰出狱后,被阳光托省建担任二级公司老总的老同学,安排当了保安队长,分管公司下属十几个工地保卫工作,管着一两百名保安,整天活得光鲜体面。阳光笑笑打着哈哈说:“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你近况如何?你也从来不给我打电话,只能我给你打过来呗。你老婆开的杂货店生意还好吧?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呀?”
潘俊杰哈哈一笑说:“多亏光哥关照,我老婆的小店生意还行还行,谢谢光哥。我现在搞管理你知道的,对外人说肯定没时间,对光哥嘛那随时都有时间,光哥有事只管吩咐。”
阳光不再客气,直截了当说:“我的高中老同学王海军,你应该知道嘛,昨天肝硬化晚期走了,按我们成都人习俗,今明后三天要在灵棚里打丧火,你懂得起的。这家伙活着时只知道贪杯,醉生梦死的也没交下多少人,灵棚现在没有啥人来,你要有空就带几个没事的人来,坐到灵棚里打麻将也好斗地主也罢,凑个热闹扎扎场子。”
潘俊杰听了,不禁大喜道:“好,好,你光哥话了,我这三天就安排那些下班休息的保安队员,有多少算多少,一起来坐到打麻将斗地主,保证给老同学宋海军把场子扎起,好好凑个热闹。”
阳光压低声音安排道:“记着,让他们穿平时便装,不要穿保安服,我除了管饭还每人一百元,让他们都送一百元礼金,你点好人数,我现在把钱到你微信上。你不要跟我争,能来多少人?至少二、三十人,好好、越多越好,我现在就给你打三千块钱。少说那些不要跟我争,你能带人来就算完成任务,这个钱交给王海军老婆英妹,就说是王海军生前省建项目部的工友同事嘛。当然,他们打麻将斗地主赌博的钱,我不管哈,先说断,后不乱,好好。”
吃过午饭,阳光倒到长沙上,心安理得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直到听到外边走廊的脚步声,阳光才伸伸手一看表,已经快下午三点,赶紧起身抓过毛巾进到卫生间梳洗,穿好衣服下了楼,开上自己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般驶去。单位配给自己的奥迪车,阳光一直没用,交给两位副会长换着使用。
到了王海军灵棚的老小区,阳光把车停好,就听到王海军灵棚里传来打麻将洗牌的阵阵嘈杂声。英妹带着儿子,一看到阳光就嚷嚷:“光哥,那些人我咋一个都不认识,只说是海军省建单位上的工友,每人还送了一百元礼金,你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阳光关上车门,一脸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说海军没有朋友吗?这下单位上一来就是这么多人,海军不惹事人又不讨厌,人家在单位不可以有好同事工友吗?给你礼金就收下,三天后给每人回一套礼包,放条毛巾,寿碗,香皂就行了,成都打丧火的规矩。另外,我已经跟老兵食堂的朋友说好了,定下今晚包括明后天中午晚饭,到时间他们派车送过来,费用我已经付过了,你们不管。”
英妹又是眼泪汪汪地说:“这叫我们咋过意的去嘛,光哥,多亏了你们这些老同学帮忙。”
阳光一边拍拍王海军儿子的肩膀一边说:“英妹,你又来又来了。王亮,爸爸走了,妈妈以后就要靠你照顾了。现在工作还行吧,好好干,有困难找阳叔叔。”
三个人一路走到灵棚外,里面早已坐满五、六桌打麻将的人。正在门边喝茶聊天的潘俊杰和吴勇,马上站起来迎住阳光,一阵寒喧后,阳光打趣地说:“潘队长,几天不见,长得白胖白胖的,像个养尊处优的领导啦。”
潘俊杰不好意思了,说:“领导,领导,我咋能跟你比吗?再怎么干,也不如你一根指头。再说,也是托你的福嘛。”
阳光赶紧指指潘俊杰说:“不要乱说不要谦虚,你靠得是自己努力,工作认真负责,遇到了单位的好领导嘛。”
两人一唱一和,吴勇趁机给阳光倒上茶。
三个高中老同学坐下喝着茶,嗑着瓜子花生,慢慢聊起过去的老龙门阵,一时间聊得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