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伦一把掀翻了杨婉面前的冷汤,撑起身对着邓瑛胡言乱语,“邓符灵,你说你怎么就当了太监”
邓瑛伸手撑住杨伦的胳膊,“因为我邓家有罪。”
“邓家有罪,关你屁事”
杨伦说着偏偏倒倒地站起来,邓瑛为了扶他,牵扯到了伤处,不禁道“杨子兮,你坐好行吗”
杨伦甩开邓瑛的手,啐了一口,“你少管我”
杨婉一把将杨伦扯回座上,杨伦的头“咚”
地一声磕到了椅背上,磕得他更加晕头转向。
“他不管你,就让你死江上了”
“死江上就死江上凭什么我要欠他”
他说完抬起袖子遮住眼睛,“我杨伦这辈子无愧天地百姓,好不干净,为什么非要欠你邓符灵”
邓瑛抬头看了一眼杨伦,端起桌上的冷酒喝了一口,“我没让你欠我。”
“欠就是欠了欠得我连我妹妹都保不住你这么毁她,我这个做哥哥不能手刃你,连骂都骂不出口,我杨伦就是个”
他说着,响亮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杨婉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你疯了”
杨伦顶着巴掌印看向杨婉,忽然惨声道“你们都在保我,可是你们两个我却一个都保不住。”
杨婉怔了怔,张口哑然。
“子兮,在朝为官,能做好眼下那一隅已是很好,官场不能事事周全,你得过你心里的坎。”
邓瑛的声音从杨婉对面传来。“以后少喝点酒,保养身子。”
“妈的。”
杨伦低骂了一句,“让你少管我”
邓瑛笑了笑,“子兮,我们两个总得留一个人,为老师写碑吧,你的字比我好。”
杨伦咳笑,整个身子都瘫到了椅子上,“老师只看得上你的字,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婉把杨伦交给萧雯安置好,跟着邓瑛一道往东华门走。
大雪若鹅毛,落在邓瑛撑开伞上,轻盈无声。
临近年关,街市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灶糖的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杨婉背着手,望着满城炊烟,道“真希望今年这个年不要过去。”
邓瑛侧头,“为什么。”
杨婉面向邓瑛站住,“因为现在挺好的。不过,我也不害怕明年,邓小瑛”
邓瑛笑了笑,“婉婉,我一直想问你,在我的名字中间加一个小字,是什么意思。”
杨婉抬起头,“是爱称。邓小瑛,我看不开了,再难我也要跟你一起上。管他以后怎么样呢,我就不信了,我们不能好好的,看着我们维护地这些人开创一片新的天地。”
她说完仰头望向落雪的天幕。
张琮退阁,历史的裂痕摆在了杨婉面前。
对于杨婉来讲,这是她的个人英雄主义。
即便她不是漏网之鱼,她也要拼命拼命地从这张网里游出去。
历史学教人综合地看待一个王朝盛衰的规律,把所有人的行为和生死囊括其中。
而杨婉要看的是“人。”
易琅的恻隐,杨伦的矛盾,以及她自己的沉沦。
来到大明朝两年,她忽然有些明白,穿越的意义是什么。
不是自我崩溃,也不是狂妄地打碎他人观念,是作为一个鲜活的人活下去,遍体鳞伤地活下去,活着爱人,敬人,为人立命,或者为人立碑。哪怕一切都改变不了,也不要放弃成为他人真实的记忆。
“邓小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