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梧惠迟迟没有醒来。
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这里仍是梦中。但当她身边的熟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时,她感到沉重的失落感。情绪在梦里要么被屏蔽,要么被放大,她很不幸地在后者的情况下备受煎熬。直到她自己也开始逸散,怎么也抓不回来。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觉自己是在做梦了。但她没办法醒来。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逐渐失去人类特征的身形让她惊慌不已。她亲眼看着自己身上出现缺口,毫无征兆地离散,像被风吹过的沙尘。她拼命抓着自己,按住那些缺口,却连双手也生了同样的情况。她感觉身体在“逃”
向另一个世界,她无法阻止,留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不安。
同样逸散的,还有她的意识。她能感觉到随着身体的流散,自己的心神也濒临破碎的感觉。就好像处于半梦半醒的人,只需一念就会换得或失控的噩梦,或难以遏制的头痛。不同的是,梧惠并没得选,她只能绝望地感受意识消散的过程,无可奈何。她不知道自己真正失去思考能力后会生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自己不会简单地醒来。
这似乎是一种不可逆的折磨。
“梧小姐。”
就是这么一声呼喊,她的心神忽然稳住。她抬起双手,现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她环顾四下寻找声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莺月君?”
她有些惊喜,随即面露忧郁,“真的是你?还是说,我在做梦……”
“是我。”
面容姣好的女性一挥手,扬起的披帛掠过视线,便有一套精致的桌椅凭空浮现。她坐在椅子上,梧惠也缓缓走来。
“我刚才意识到……您每次出现在梦里时,用的都是不同的面孔。我们究竟是如何认出您的?因为衣服吗?好像也有所不同。”
“但凡你在梦里见过我,我承认了我是我,你便总能认出我了。”
莺月君优雅地抬手,手中凭空出现了茶杯。“就好像妖怪辨认人类的灵魂,并不受外貌的影响一样。”
她解释着,“每个人梦里的陌生面孔,都是无意间所看到的,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记住了的人的模样。而我并不属于其中,我有自己的千万个面孔。别忘了梦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儿能让你看到灵魂的本质——只要足够清醒。不过,做多了清醒梦也不是好事。”
“不好意思,你说这么多,现在的我可能跟不上你的思路。”
梧惠着急地说,“我好像醒不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因为你受到了惊吓吧。被吓唬多了,魂魄就会不稳定,这你是知道的。你刚才的处境的确很危险,一些魂质差点就被抽到有色界了。不过也正是这个缺口,让我及时找到了你。我已经很多天无法找到你的梦境了——还有莫惟明和九方泽。”
“什么……”
梧惠抬眉,“是说,来到南国的人,你都看不到梦境吗?”
“不算南国,而只有你们。换句话说,是进入了研究所遗迹的人。这里被设下了特殊的结界。结界外的人的梦境,我倒是可以造访。我已零碎地拼凑出了你们的信息。”
“这个结界果然是天璇卿设下的吗?”
“不。”
莺月君摇头,“随着莫玄微的死,结界便启动了。他早就做好了这一天会到来的准备,所以让自己的生命与整座灵场关联。”
“这种人……”
梧惠摇头,不再细想,“那,天璇卿,和曲罗生的梦,你也不能造访吗?”
“很久前便不能了。他们要么受过一些训练,要么有一些天赋,再或者得到了其他的什么帮助——反正她朽月君本身不也大着吗?他们屏蔽了自己的梦,我便再也无从窥探。甚至,用药物抑制做梦的行为也是有可能生的。”
“竟然还可以这样。那、那我想知道,您来找我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吧?虽然这里太奇怪了,有很多事我都想给你说……”
“当然。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整座园区,近年一直有怪事生。很多来到这里探索又离开的人,精神都受到了影响。我从他们的梦里,看到了对那些‘事物’与‘事件’的恐惧。只是我无法分辨,哪些是他们的想象,哪些是他们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