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慕容晓晓垂头丧气的朝着素锦马车走去。好像是一个高烧多日的人,突然间退烧了,脑子豁然清醒,身体却虚空无力。脑子清醒后,对烧时所做下的混账事情,自然后悔不已。奈何虚空的身体,拿不出挽回损失的劲头。
昨天晚上,黎茵回了自己的公主府,想必今日也不会再来接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掀开门帘的一瞬间,慕容晓晓鼻子有点酸。那个屈身于车厢内等她的身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的时候,又兀自出现了。
出城的路上,慕容晓晓脸上的表情,晴一会儿,阴一会儿。嘴边囤积了很多很多话,但喉咙里的声带却不肯听她自己使唤,一声不。
黎茵先是看了她一会儿,现她的诸般不自在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浓而长的睫毛,是极好的掩护,可以让微微睁开的眼睑不被察觉。
多年前,从西都城东去洛水行宫的那天,驰道边,凉亭内。黎茵背倚着栏杆,以闭目养神的假态做掩护,偷瞄着慕容晓晓。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贪婪而怯懦。
多年后,黎茵再次以闭目养神的假态做掩护,偷瞄着慕容晓晓。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更加贪婪,愈怯懦。
车厢重重摇晃了两下,碾过阻门石,然后慢慢停住。布帘外传来阿标摆放下马凳的声音。
黎茵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被吓了一跳的慕容晓晓,低声嗔怪:“呆雁!”
言罢,那个等了一路,也没等来呆雁一句话的人,愤然下车。那个假寐一路,也没等来呆雁一个吻的人,径直去膳房熬药。
这个躁动的夏季,在骄阳、暴雨、晴空、乌云之间循环往复,缓慢退场。渐渐的,小石塘边,再也听不到青蛙欲望沸腾的鸣叫声。一片寂静之下,数不清的蝌蚪卵,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石头缝里,隐匿于清水中。
躲在暗处的每一颗卵,都像极了眼珠,不但有清澈的眼白,还有乌黑的瞳孔。无数眼珠聚集在一起,让人看着心生恐惧,然后便联想起诡异的朝堂。
秋猎出的日期,已经近在眼前。
史馆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堆着很多陈旧不堪的案桌、椅凳,还站着一高一低两个人。
高一些的人,双手背在身后,原本挺拔而厚实的肩背,今日却有些驼,有些无力。
矮一些的人,也仅仅只矮了半个头,满脸迷茫。
吴有基心事重重道:“前两个月,我让你早做打算,你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吴崇:“师父让我主动找慕容相示好,可是。。。。。。她好像。。。。。。不太搭理我。”
“你还是趁早与吴氏划清界限吧。近来,诸事已准备就绪,此番秋猎,若为师一举成功,便是名垂青史的义士!失败。。。。。。失败则会身异处!”
“师父决意不要徒儿了?”
“功成名就之时,我定然会重新接纳你。你天资高,肯用功,是宰府之才。我不遗余力的教导你读书明理,还指望着你能继我之后,做吴氏家族下一代的顶梁之人。
也正是因此,我不想让你一起冒险。虽然我有胜算,但接下来的事情,毕竟万分凶险。若有闪失。。。。。。你是世子,行冠礼后便能承袭你父亲的爵位。况且吴皇待你不薄。只要你在事前与师父划清界限,哪怕我失败了,你也能独善其身。
吴氏一败涂地之时,就是皇族大获全胜之际,你是绛月公主的亲生儿子,又自小受到荆王眷顾,皇族一定能容得下你。等你长大后,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你要记得,替师父护佑吴氏家人。”
“师父到底是要干什么事情?既然如此凶险,能不能放弃不做?眼下不是挺好的吗?”
“眼下并不好。朝堂瞬息万变,谋求权力的路上,不进则退。我若是不敢冒这份凶险,待荆王被册立为太子,吴氏就只能沦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吴有基扶住徒弟尚且瘦削的肩膀,交代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努力朝着慕容相的身边靠拢。为师了解她,就算她摆冷脸,也终究是个软心肠。”
“与师父划清界限后,我不是应该凑到皇族那里去吗?”
吴崇追问。
“你与我做了八年师徒,又被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皇族虽然会接纳你,但很难对你心无芥蒂!另外,你若投靠过皇族,待为师平定大局后,吴氏子侄们定然会看不起你。
慕容相是中立之臣,她的麾下才是你此刻最理想的栖身之所。不管此局谁输谁赢,她都不会吃亏。最重要的是。。。。。。她是朝堂上鲜有的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