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长叹道:“贺加人。”
“晟都内聚集着大量贺加遗民,故土被渊国先帝血屠之后,他们流散各地。万明旧主听信谣言,捉贺加少年入宫饲蛇炼药,以求长命百岁。”
我端着茶盏的手腕颤了一顺,忙将盏子搁回桌上,闭眼压下眼底酸涩,“我……我那时看着他们被带去宫里。”
面前二人的呼吸瞬时一滞,帷帽上的白纱动了动。
我咬住下唇,直到血珠沁出伤口,才忏悔似的道:“那时我太傻,不知道如何救他们,只能看着这些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生生被送入魔窟之中……”
“你……你是……?”
半晌,右边那人才缓缓出声。
“我母亲出身贺加王族。”
我道。
左侧那少年出极其清晰的一声“嘶”
,像是在倒吸一口凉气。他震惊道:“这么说,你祖父血屠了你母亲的母族?”
“他屠的还是他元妻的母族。”
我面上不自觉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摇了摇头转言道,“如今好些了,伽萨他……王在晟都封了住处给贺加人,下令举国服丧数日,为枉死的族人立碑祭奠。若是你们愿意到晟都来,身为云夫人的族人,他定然不会亏待你们。如此,也能少许宽慰他对先慈的思念之情。”
“不必。”
左侧那话痨少年刚忍不住要张口,右侧那人先一步回绝,“我们隐于世多年,只行医救人,不问凡尘世,不能坏了规矩。”
话痨少年口中“啧”
了一身,抬起胳膊杵向同伴的腰际,追问道:“他这么做,又是赐居所又是立碑的,是不是因为你?”
“这是贺加百姓应得的。”
我道。
“你身上的痘疹已上过药,静养三日便会消退。”
听罢,右侧的白衣少年已先行起身,顺手将同伴拽了起来,声音清冷道,“时候不早,我们不宜在外逗留过久,先行告辞。”
我见他们话语里丝毫不提相助之事,心中有些失意地暗叹一声,又闻他启声道:“明日我们二人会带着医方前来,在此相会。”
“啊?”
我一怔,连忙起身,激动之余撞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淌下,沾湿了我的衣角。
“他病傻了。”
左侧少年悠悠叹息。
我追上前,“我只是以为,你们先前百般不愿……”
那少年先一步行至门槛处,闻言又停下脚步,笑道:“贺加人能安居晟都,除了新王有所作为,你自己也废了不少心血罢?听闻渊人向来视外族人为仇敌,你倒是很不一样。”
“天下国君无不想开疆拓土,一统九州。可狼烟烽火燃尽,耗的尽是平民膏脂。我父亲因战而死,母亲全族因战而流离失所,就连我自己也是因为玄甲战败了被送来此处。幸而遇良人,否则如今还不知死在何处。”
我上前跟了几步,自嘲道,“我这人没什么野心,明知不能,却也总想着天下各族都能和平相处。届时便无人战死沙场,亦无人颠沛流离。”
微风拂动帷帽轻纱,阳光自门外撒进来,将白纱照得略透了几分,显出少年俊秀的侧脸轮廓。他侧眸看向屋外初消的雪,丢下一句,“这便是最大的野心。”
“万明向来对遗民来者不拒,四处逃难而来的异族人不计其数,光是在沙城我们就遇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