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直插核心:“她过不去?还是你过不去?还是你们两个都过不去?”
程兵不说话了,安静地把工作台放下来,从皮卡后斗卸下推车,拉过来,自己一个人弯腰把工作台放上去,说什么也不用老师傅帮忙。
工作告一段落,两个人站在车外,把烟抽完。
老师傅突然说:“我早知道你干不长。”
程兵一惊,问:“师父,这话从何说起?”
老师傅看着程兵的眼睛,笃信自己的看法:“你干得很好,很卖力气,活儿也出色,但你本来不是干这个的。你心里有事,具体什么事我不想知道,可能跟你总打听人有关系,你的正事没什么结果,所以你把力量都使在空调这事上,好像跟老天爷做什么交易,这样就能让你的正事也有所推进。”
程兵听到这儿,没再说话,而是恭敬地朝老师傅点了点头,还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那意思是:不好意思,不能陪您干太久,也不能继承您的技术。
老师傅拉过程兵的手,指了指远处,街对面不远处是一个个百废待兴的工地,它们跟正常工地又有所不同,没有专业的施工挡板,做活儿的人更像是普通住户,工地范围内多了不少残砖碎瓦。
“那儿,是我原来的家,我和我儿子老婆一起住。”
老师傅又指了指别处,“那儿,是我儿媳妇原来的老家,她和她父母一起住。”
程兵忽然想到什么,那想法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头颅,他有些焦躁,特别想冲上去直接捂住老师傅的嘴,让他别说出那个悲哀的结果。
“零八年五月份,房子都没了,人也都没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
老师傅的声音透着一丝沉静的悲伤,“没别的意思,你不是本地的,就是给你讲讲这儿的人。地震之后,大家哭够了,骂够了,剩下的力气只好用来笑……遇到这种事,还能怎么办呢?人,得向前看。”
程兵瘪了瘪嘴,想说点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身后一阵嘈杂,程兵回头一看,是插花班下课了,几对母女捧着花,嬉闹着从门面房的出入口走出来,叽叽喳喳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哪儿犒劳彼此,吃一顿大餐。
那声音吵闹,但幸福。
程兵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
这条不起眼的小吃街被几所绵竹市的高校环抱,天然的地理优势让这里的日营业额过了绵竹最大的美食广场。初中校服、高中校服、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呼朋唤友扒拉两口饭就冲向球场的运动健儿……无数人出无数声音,把这最平常的夜填充得五光十色。
廖健结束一天的做工,回到宿舍,又在a4纸上划掉几个名字,接着像其他工人一样,把工鞋、工服、安全带和安全帽一起扔到洗衣机里搅,洗衣机出了巨大的不满声,他也不在乎,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来到楼下的夜宵摊,坐在塑料凳上,面前还放着一个塑料凳,点两份凉菜,没什么肉,加两瓶啤酒。
酒肉放在塑料凳上,他自己和空气吃起饭。
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大学生,廖健又掏出手机,点开短信界面,草稿箱里的短信他抽空编辑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出去。
收信人一栏写着是:儿。
光标在“送”
上停留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廖健把短信内容轻声念了一遍,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删除,重新把手机揣回兜里,一口干了瓶中酒。
旁边那个卖臭豆腐的夜宵摊,嘈杂声越来越大。
肚里没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到年龄了还是酒劲上来了,廖健眼睛有点花,只好侧着耳朵仔细听,加上朦胧的身影,他明白了,两个初中女孩排队买臭豆腐,被四五个大学生插队了,大学生说自己着急去上网,女孩说那也不能插队啊,大学生们就不说话,梗在女孩前面,老板忙着做生意也没法管。 眼看着六七个人已经推搡起来,廖健拎起酒瓶子就要往上走,刚迈出两步,他又想起程兵的话,把酒瓶子放回去,晃晃悠悠来到男生和女孩中间。
见有人为对方主持公道,血气方刚的大学生们作势就要打,廖健被推着往后走了好几步,还撞倒一个塑料凳,他一下有点后悔,刚才应该拿着那个酒瓶子的,这玩意儿跟电棍差不多,不使用,光放在手里就有威慑,没它总觉得没安全感。
大学生还在不依不饶,骂得越来越难听,在某个时刻,廖健觉得今天这事,自己不动手,有些没法收场。他心思刚转换,就见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一手拎一个后脖颈,把大学生们拉开,迅冲散了人群。
男人操本地口音,大声疾地说:“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吧?男孩应该谦让女孩,人家插队你们该让,现在你们还插人家队,倒反天罡啊?这兄弟是你们长辈,来劝架,还听不明白,不给人女孩道歉不说,还要对这兄弟动手,纯欺负人。我今天就在这儿,我看你们敢动我一下。”
有男人的仗义执言,越来越多路过的食客加入了对大学生的讨伐中,最后他们灰溜溜离开,臭豆腐也没吃。
等人群散去,廖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老实人。”
男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递过来一支烟。
看到烟嘴上写着“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