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坐在六角亭中,看着徐欥被夏风吹熟的白色衬衫衣摆:“但是,我见过开渣土车的那个人。”
他是他父亲入狱前的仇家,妻离子散,走投无路,把所有的恨意都泄在那场人为的车祸事故中。
徐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夏天的风,说来就来,夏天的雨,说下就下。
风沙掀起,徐欥抬指揩了下眼角。
高博继续说。
他也告诉了时汐阿姨。
但令高博意外的是——
时汐阿姨还是把手递给了他,她让他抓住她的手,借力爬出车窗。
高博已经连累了高叔叔,他不想再拖累时汐阿姨,他于是拒绝:“阿姨,您放弃我吧。”
但她没有收回手,她说:“一秒钟都是生命。”
“你要在这里浪费吗?”
高博想起不小心听到的高叔叔和时汐阿姨在收养他这件事情上的争议时,他问:“可您不是不喜欢我吗?”
时汐阿姨曾经反对直接领养,她说她可以资助他,但不愿意领养。
“嗯,因为你的到来,我们要关心你、教育你、照顾你,这一切势必会分走我们对女儿的爱和精力,所以我不喜欢你的到来。”
她说:“但那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她不爱笑,是属于严肃认真的那一类女强人形象,严谨刻板是他对她的初印象,她不像高叔叔一样平易近人,所以,那个年纪的高博其实有一些怵她,他于是诚实地告诉她,他的腿被车门卡住了。而且,他也不会游泳,他并不具备和她一起逃生的条件。
他以为,她会放弃的。
他这样的一个拖油瓶。
但是——
她甚至没有犹豫一秒,她好不容易从车子里爬出来的,她又耗费了很多力气进来,帮助他脱离困境。
这耗费了她更多的力气。
等时汐阿姨带着他一起逃生至岸边时,她先把他推上了岸,就在高博以为,他们两个人可以同时活下来的时候,可就在时候,她抓着岸边的手突然失力,滑了下去,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她的最后一点儿力气。
是向上用力托举他受伤的那条腿。
以让他减少疼痛感。
他获救了,但也只有他获救了。
岸边上有围观的人。
但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去救她。
没有人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乞求。
只有人拽着他的手,将他拽离岸边。
……
所以,活着重要吗?
好像也不重要了。
那死去有意义吗?
死去会变成连自己都无法宽恕的罪人,会让那个拼尽全力,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你的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
所以,他只有活下来。
从那一天起,他便没有了赴死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