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王妃看着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咬牙道“你是不是傻”
姜姮突然明白了,姑姑不可能让梁潇娶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基深厚的女子为妻的,她是王府主母,截断庶子的姻缘是轻而易举的。
她当时不懂,当经历十几年的沉浮再回头看时,才真正能看明白当年梁潇的处境。
身在孤城,不外乎如此。
姜姮不知道该说什么,垂头看向刚端上来的菜肴,新鲜鲈鱼,热雾腾腾飘香,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短暂的沉默,忽听姜王妃笑说“姮姮,你怎么了霜打茄子似的,今日宴会都不去凑热闹,可是病了”
姜姮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向姑姑,她脸上关切满溢,慈爱的目光暖融融落在姜姮脸上,掩饰不住的亲近。
姑姑一直都是爱她的,只不过这份爱最后没有抵得过对梁潇的恨。
姜姮强扯出一点笑,冲姜王妃道“我没事,姑姑不要担心。”
姜王妃带着些探究地上下打量她,蓦地笑道“你这孩子,睡了一觉倒好像变了个人,说话调子都变了。”
变了吗姜姮自己没有察觉出来,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少女时的自己该是什么样了。
她怕被看出什么,斟酌了片刻,歪身凑到姜王妃身边,勾住她的胳膊,央求道“姑姑,我明天想出去玩。”
姜王妃爱怜地摸她额头,“去吧,这些日子可把你憋坏了吧,憋得性子都快变了。”
姜姮装出一副高兴样儿,眉眼弯弯,一抬头,恰撞上辰羡的视线。
冰冰凉凉的,暗藏一点芒刺,姜姮对他有些愧疚心虚,只有默不作声地避开。
姜王妃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精明内蕴,道“明日让辰羡陪你出门吧,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终归不方便。”
姜姮抬头想回绝,辰羡先她一步道“好啊,正好我明日闲着,我陪姮姮出去走走。”
姜王妃顺势把管家叫进来安排,事无巨细,琐琐碎碎都交代明白,姜姮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晚膳散后,姜姮从花厅出来,隔着廊台月影,遥遥朝梁潇居住的院落方向看去,思绪飘忽,总落不到实处。
原来重新来过的滋味也不是多么的好。
她正在出神,辰羡从她身后靠近,循着她的目光看出去,脸色又沉了几分,冷声道“姮姮,我有话要对你说。”
未等姜姮接话,他又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棣棠和箩叶,道“你们候在这里,不许跟来。”
两女讷讷对视一眼,各自觑到了不安,辰羡向来脾气温和,鲜少有这般色厉内荏的时候,特别还是对着姜姮。
姜姮跟着辰羡走,他走得极快,姜姮需得闷着一口气紧跟,一路上被石头藤蔓绊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终于走到偏僻的太湖山石边,辰羡停下,背对着他,月光泠泠洒在袍裾上,显得人影茕茕,孤冷寒凉。
“姮姮,我不会与你退婚。”
他说完这一句,转过头来看她,冰冰凉凉的眸中藏了些委屈“凭什么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凭什么要让给他”
姜姮声音略哑“辰羡,不是你让,而是”
她说得小心翼翼“我是个人,不是物件,我有自己的喜恶哀乐,有些事是不是该让我自己来决定。”
辰羡道“你是不是又想说,我们定的是娃娃亲,长辈们定亲时没有问过你的意思,这对你不公平。”
姜姮默默看他。
他倏地烦躁起来“别人家的姑娘都是这样的,为什么单单你就不行”
他猛然上前,抓住姜姮的双肩,低头逼视她,“是我哪里不够好吗是我比不上大哥”
姜姮本能挣扎,弱弱看着几近崩溃的辰羡,不敢再说话了。
这等场景,让她想起了前世新政事变前夕,姜姮向辰羡提出退婚时,他暴躁生怒的模样。
原来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不容侵犯的底线。
姜姮感到一股无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两人在这里吵嚷,没注意环山柳林后探出个脑袋,听了他们的谈话,又一声不响地缩了回去。
姜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阁,棣棠和箩叶在一边小心地守着她,终于还是棣棠沉不住气,小声问“姑娘你是不是跟世子闹别扭了”
姜姮把鬓边沉重的赤金钗拨下来放到妆台上,把身体陷在圈椅里,以手擎额,无奈叹气。
棣棠刚要追问,被箩叶用胳膊肘轻拐了一下,箩叶轻声说“姑娘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您不是和王妃说好了明天要出门吗”
姜姮一怔,倒把这一茬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