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勇,不好了!出大事啦!”
来人锛头,窝眼,站在屋门口,吁吁带喘。方天华愕然,不知闯进的“雷公”
是哪方神圣?邵普和邵勇哪用仔细瞧,搭眼就认出了文明。因为着急,文明跑得鞋带松了,帽子歪了,在穿戴齐整的方天华面前,犹显得狼狈不堪。
邵勇顾不得礼数,一步跨出,抓住文明的肩膀使劲摇晃,把单薄的文明摇得像风中的小树,骨头节摇得像树叶子哗哗作响。文明难受得直翻白眼,却没力气挣脱。邵普见状赶忙上前拉住邵勇,面沉似水,厉声责备,“每临大事有静气。看看你的样子,咋这么沉不住气?!”
邵勇圆睁虎目,心血上涌,头皮炸。他自知失态,深吸一口气,低声喝问:
“出啥事啦!你快说!”
“李泰安——被枪——打啦!”
文明惊恐地看着邵勇,稍作喘息,使劲咽了口唾沫,喉结随着嘴唇微微颤动。话一出口,便“嗨”
地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像泄了气的皮球——瘪茄子了。
“你慢慢说,谁打的?”
文明的话如当头一棒,邵勇顿感头晕目眩,眼前天地一片血红。他出于应激反应,继续追问文明,脑子里却演起了电影——
李泰安躺在血泊里,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他的胸膛上有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向外流着血。他一只手捂着胸膛,血蚯蚓似的从他指缝里往外钻,让人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泰安伸出另外一条手臂,瞪着绝望的眼睛,尽力地伸向自己,希望自己把他拉起来……可是,没等他的手和泰安的手碰在一起,泰安前伸的手臂慢慢地垂了下去……
邵勇摇摇晃晃地冲出门去,边走边喊:
“他就是莫文明。文明你留下。方干事有事问你。我得赶回去!我得赶回去……”
邵普看邵勇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面赶上,抓住摇摇晃晃的邵勇。邵普能感受到邵勇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邵勇太紧张了。邵普担心邵勇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崩溃,一蹶不振。他定定地盯着邵勇,深沉的目光里似乎传递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要让邵勇感受到,他不是一个人,后面还站着他六哥。六哥永远是他坚强的后盾。
邵勇站定身子,深吸口气,推开邵普的手,故作轻松,淡淡一笑,“六哥,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你留下来处理马道明的事儿。我先过去!”
“你看你的脸色,都黄啦!还说没事!”
邵普心疼地看着兄弟,两只峻利的鹰眼里流露的都是不忍、不舍与关切。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得马上到医院去。六哥,这边就交给你了。至于怎么处理我,我都认了。只是不要牵连你和道明。我走了!”
邵勇强颜欢笑,装作一身轻松,转身朝屋外走去。
目送邵勇的大个子,摇摇晃晃出了公社大院,邵普心往下沉,撕裂般疼痛。天意弄人!怎么这么寸?要不是文艺演得了第一名,邵勇就不会带文艺宣传队去打靶。这个事儿,邵勇之前跟自己汇报过,自己同意了。如果自己不同意,就不会出今天这档子事儿。都怪自己啊!心太软,不想抹了老十三的面子,结果却害了他。
他更恨写举报信诬告马道明的人,要不是这小子兴风作浪,哪有方天华找邵勇核实情况?邵勇不离开队伍,也许就不会出意外。这老天爷就是见得咱南大洋好啊!刚上了道,有了点起色,就冷不丁给你一家伙。防不胜防!邵普紧咬牙关,牙帮骨鼓起,两只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大街上,邵勇暗想:真是怕啥来啥!离开靶场来公社前,他特意把李泰安叫到身边,把该注意的事项嘱咐个遍,可邵勇走后,李泰安装起了大瓣蒜。在宣传队打靶时,他打破报靶员安全规定,图省事儿,没有在宣传队员射击前,退回到河堤背后掩蔽,而是滚进了靶杆后面土坎下的雪坑里。
开始还算顺利,宣传队员一人一枪,过过枪瘾。子弹有的着靶,有的干脆打飞了。大家也没当回事儿。在沉闷乏味的日子里,打这样的靶,就是让宣传队员,找点儿刺激,添个乐子。可到最后一个人,也就是6晓青射击时,李泰安再也禁制不住心中横冲直撞的小兔子,从土坎下面探出半个身子。
“吸气,呼气。屏住呼吸,让心跳平稳。眼睛,枪上的标尺和枪口上的准星成一线,扣扳机,要轻……”
马道明负责指导宣传队员射击。在集体教授过,并亲自做了示范。把每一个动作要领,都仔细展示给宣传队员们。宣传队员都进行了空枪训练,觉得没问题了,才拉来实弹射击。他是个心细如的人。救翟老师一家,他撑着筏子,被暗流裹走,不代表他冒失莽撞。水火无情。救人如救火。那个节骨节,需要他站出来。因为他知道邵勇在后面。他打先锋,就是让邵勇少一点风险。如果自己失败了,他相信邵勇一定能想出法子,把人救出来。这就是信任。兄弟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