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说。
“所以,难怪我身价倍增。”
阮钦玉眼珠只转了半圈,就又问:“虽然小事化大,我一个人,再珍贵也不至于把整个局面拖三天——”
何楚卿狎昵地嘘一声,压低声音:“我说搅浑水,的确太笼统了。姐姐好敏锐,这水,搅的是南宁那一锅里的。”
“这是司令告诉你的?”
漂亮的男孩在眼前逗趣,没人不喜欢,阮钦玉是笑着起哄他的。
“才说了两天没见他人了。。。”
何楚卿得意地说:“凭我,想知道这些事儿,哪还用问顾还亭?随便一个兵,我一句话,往上数祖宗三代,都能告诉我。”
病房出来,下午过去一大半了。何楚卿摆脱一窝固执地蹲守在警戒外的,迎面又是一批。蜂群一样,簇着中间的几个。他知趣地贴着墙根让路,还是和那一簇阴险的、锋利的视线对上了。
是清水弥亭。新鲜放出来的,叫人稀罕。他们交锋很短暂,近乎错觉,再去看那个敦实的背影,始终半弓着腰,用很懊恼、俯的姿态端着肩头。周围快门声不断,裴局长还在其中,左一趟右一趟地打点。
他得了自由,无可避免地,意味着顾还亭就要闲下来了。
办厂子和之前的生意到底不一样,何楚卿想了一圈,实在没有必须劳动他去跑一趟不可的什么事。得去找顾还亭,像个任务一样,用他们的感情,去交一份差。
清水弥亭被提去南宁,今晚就走。作为交换,南方也派出两方代表,处理后续事宜。往东北的关隘,被顾还亭拦得死死的。顾司令只带兵打仗,插不了很多手,一打眼望来,众矢之的却就他一个。
薛麟述跟在司令身边。就是在司令部的廊上,也满腹牢骚不敢吐露,绷着脸,一一从值岗士兵眼前晃过。司令办公室的门像是个终点,就快要胜利了。
何楚卿翘着两腿搭在办公桌上,昂着下巴颏,有一搭没一搭地举着厚书在翻。又大摇大摆地公然在办公区喝酒了,空气辛辣粘稠,灼着眼。
一撑身,他迷蒙着眼睛,眼角小痣殷红地烫。薛麟述像见了倚靠,扑过去,“焉裁!我同你说,真是没天理了!”
门是顾还亭带上的。何楚卿翘着脚,手里攥着薛麟述的两条冷冰冰的胳膊,眼风不住地,还是直往顾还亭脸上瞟。
几天没好好儿见过了,他俩还什么都没说,可思念是掷地有声的。顾还亭就在何楚卿悱恻的注视下,伴着薛麟述喋喋的诉苦,倒了一杯热水。
递过来,他隐忍地先说薛麟述:“哪儿哪儿都不满意,拍电报的时候也不说。”
“那能说么。。。”
薛麟述撒开手,看见何楚卿悄无声息地接过那杯水。原本张扬恣意的架着腿、瘫着身子,说不上来哪儿,变得局促起来,像犯了错的孩子被抓正着。
但他没有一点经验,傻愣愣的,只知道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顾还亭才启唇,就听见何楚卿火急火燎地,“没有!怎么会呢?”
接着,司令也很敷衍地点头。
薛麟述哪里敢留。
人一走,何楚卿就不是他了,重新往后一靠,热水也不喝了,挑衅似的,就撂在他喝了大半的酒杯旁边。顾还亭可能是想他想坏了,办公室那么长那么气派的沙,怎么躺不行?非要在办公桌上。就连这个,他也没责备,酥酥麻麻地去摁他的脚踝。
何楚卿像个猫似的,懒怠地缩在那儿,听他说:“医院来的?一身消毒水味。”
何楚卿很意外,朝他伸出一只手,“鼻子这么灵。。。”
顾还亭接过那只手,柔肠绕指,几乎是眼巴巴地凑过去,不管不顾,单膝跪下。何楚卿以为他要接吻,偏头递过嘴唇,顾还亭却只是在他脸颊上碰一下,额头深深埋在他肩窝那儿,懈怠地,双手紧紧搂着他肩膀。
他是累了。何楚卿切切地抓心挠肝,盖在他尖的那双手却是木然的,他浑身僵直着,战栗地搂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