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亭的声音闷着,像饱睡过的呓语,是享受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儿?”
频繁地去医院看望阮钦玉,是愧疚,也是对母性的折服。多细腻、无声潜伏着的一种思想,但他却知道。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爱人,这是一个对手。
何楚卿不动声色地说:“我是喜欢,你能给我生?”
顾还亭喉咙里汩汩笑,撑起身去寻找对方的眼睛。一刹那,何楚卿就躲过去了,嘴角也是带笑的,这是个娇俏的陷阱,愿者上钩,司令意犹未尽去扳他的脸,“我能不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话尾还要挑衅地扬声,“嗯?”
何楚卿抓他的手咬了一口。不轻,带着郁郁的埋怨。
闹够了,司令没忘了正经的,又说:“我认真的。那天晚上在医院,就盘算过。。。我们可以领养,男孩女孩都好,你喜欢就行。”
男人到了个年岁,多数会有成家、繁衍的需要,这是一种安定,没什么可解释的。何楚卿的权利,到底是被他剥夺了,他得多替他想一步。
这时候,何楚卿贸然一抬眼,那眼底是面墙,把顾还亭隔在外面。艳丽的眉毛一挑,说冷就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还亭还错愕着,滚珠儿似的嬉笑怒骂,铿锵向他袭来,“我不是个女人,没法给你生孩子,委屈你堂堂军区大司令了。”
何楚卿蓦然坐直身子,半推半搡了他一把,“你要孩子,大司令,多少人前仆后继给你生,去!去啊——”
顾还亭半愣在那儿,实在说有什么情绪,只有诧异。何楚卿一下停顿,深吸一口气,心虚地瞥开眼。
过了一会,顾还亭施施然去重新牵手,轻声细语地,陪着小心来哄,“这话,我们再也不提了。。。我对你这颗心,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你不要这么说。。。”
他手背时轻时缓地被柔软地什物碰着,暖烘烘的,像陷在棉花里,那是顾还亭捧着他的手在吻、在安抚。何楚卿忍不了了,狠狠地回握住他的手,力竭地十指相扣,终于摆脱了这片温柔乡。
无声地攥着,何楚卿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很可恨地又说:“对了,你这两天,到底回没回过家啊?”
他是快疯了。看到顾还亭哑口无言、顿失光彩,那滋味就像瘙痒着结的痂,被一鼓作气地撕开,冒着血淋淋的快意。
何楚卿太清楚了。那个几天来早出晚归的幻影——无微不至地塞进的被角、温润落在额上的作别吻。。。他既然知道,那么白天没有联络,他们还是栓在一起的,这是体谅。可是要是身边床铺凉了几天,他作息如常、不闻不问,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把誊好信息的那张纸塞给白昭洋,他很意外,“那个清水弥亭才刚被押走,司令部才闲下来吧?这么快。”
台上小旦的嗓子调得极高,座儿们也颤巍巍地提着心、吊着胆。这一口引吭,飞流直下,甫一戛然,就像甩落了一贯钱,叫好声争先恐后着要去拾起。茶馆、京戏鼎沸、龙凤呈祥。
何楚卿伤情地偏过头,“以后再约在这种地方,我就不来了。”
包厢里闹中取静,不雅,不孤身一人也怪寂寥的。
白昭洋没看他,死水一样陈述:“你状态不太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上次我说,有一种专门抚慰人心的医生。。。”
“你放心我去?”
何楚卿瘫在官帽椅里,没喝茶,满着酒杯,“什么事都这么容易说出口,倒是真好了。”
“。。。不是让你去,我已经替你问过了。不论找多少医生,你自己无动于衷也无用。”
白昭洋偏头看他,朝台上一指,清冽的两眼,昏黄里波澜,“你得多看看这些,有些事情,你得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