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风如刀,唬得白太太一抖后退半步,手往裙摆搓两下,笑道:“诶,诶,我知道。快家里说话。”
那样的气派,那样的容貌,哪里像侍卫?分明比府尹老爷家公子还矜贵。
待入前厅坐定,絮儿不耐烦多待,开门见山道:“听说爹要死了?”
白太太正招呼丫头上点心,转来悲戚戚一张脸,“可不是,你出阁那天他舍不得,了心痛,打那以后一直不大好。”
编,接着编。
絮儿掀开杯盖刮茶沫子,顺带挡住白眼。
白太太仍在絮叨喊冤,“上月那夜在行院摆席请客,不晓得怎么冲撞了钱衙内。那霸王素来不讲理,父亲又做着官。不分青红皂白把你爹一顿好打,躺床上十几天,险些撒走去了。全家盼着你回来做主啊!”
做主?絮儿斜挑眉毛,这家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做主?她能做主就不会被送去冲喜了。
素日听闻白老爷与那些浪荡子关系亲近,料定里头必有蹊跷。只听白太太哭哭啼啼,到底不知真假。她便假做关怀,提出亲自去看白老爷。
来至正屋卧室,白太太打帘子引她进去,便见白老爷平直躺在床上。分外安详。
窗户大开,床边纱帘没拉,点着好几盏蜡烛。睡不像睡,反像刻意等她似的。
布景、打光、道具、群演调度,样样精心。既然台子已经搭好,絮儿立马入戏。
“爹,您这是怎么了?”
她惊叫着扑到床边,对着白老爷圆滚滚的身子又是捶又是打,又是揉又是搡,如同料理年猪。
白太太瞧她拳头扎实,挥出咻咻拳风,生怕一个不留神将老爷打死了。立刻跑来拽,“我的儿,快别哭了。再把你的身子哭坏可怎么好。”
絮儿抬起朦胧泪眼,好半天才说出话,“当初嫁去那样的地方,就没想过能与您二老再见面。未曾想,竟是永别。”
话里话外都是咒白老爷去死。
白老爷平日最是迷信,连上妓院也要掐算日子时辰。
搞黄嘛,自然要选黄道吉日。
这厢听絮儿哭丧半日,那肥肥的身子忽然一震,震出口陈年老痰,“咔——”
絮儿登时退得三尺远,脸色十万分厌嫌,仿佛怕沾染诈尸的晦气。
“乖乖……到爹……跟前来。”
白老爷虚吊口气,半天才说得句囫囵话。
絮儿紧一步慢一步挨去,泪染香腮,“爹,您没死啊。”
白老爷白她一眼,“且死不了呢,那狗日的钱老八敢打老子,也不想想我女婿是谁。对吧,乖乖?”
哼,刚才还要死不活,这会儿他又有力气骂人了?
絮儿退开点距离,好欣赏他的拙劣演技,嗔道:“谁叫您玩了人家相好呢。年纪大了么,注意身子呀。”
白老爷这顿打本就是自找。
原来,那钱衙内新包了个红倌人,热乎气还没过足。白老爷得了几万两银子烫手,着急在朋友面前摆阔,非点那当红小娘子的局作陪。
那夜合该有事,钱衙内吃多了酒,一时高兴要寻相好的。不巧撞见白老爷正搂着那小娘子咂嘴。钱衙内当即蹦得离地两尺,招呼五六小厮一顿胖揍。
抬回家时,白老爷已人事不省。本就胖的脸更胜猪头,灌了六七日参汤才还魂。
说来也巧,那钱衙内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的表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