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夕岚乜斜了眼眸,双手环抱,道,“莫要以为薄有姿色,便能蒙获圣宠,宫中从不缺美人。”
“我很是自知,自知没有姚小姐这样的好家世,自然不如你得皇上青睐。”
苏嫣刻意拖长了家世二字,讽她不过是以身家博得圣宠罢了,如同当年的自己,亦如同每一位获宠的妃嫔。
深宫高墙内,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真情,不过是欲望和权势的占有罢了。
姚夕岚教她堵地无言,恨不得登时将这狐媚子赶出宫去,奈何终归不是主子,并没权力,只得在言语压她三分,可没想到,便是言语上,她也没沾去半点便宜了。
见苏嫣已将暖帐放下,姚夕岚只在妆台前坐了,将那血玉锁子往地上一掷,留那梅青收拾残局。
京都素来多风雨,半夜里,竟是又起了小雨,雨打芭蕉声声慢,独闻夜语。
苏嫣静静躺在榻上,久久无眠,这皇宫里的寸寸土地,都留着她的曾经的印迹,却又似经那初雪一场化尽无痕,到如今落地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未来过。
只闻新人笑,谁见旧人哭,用在这皇宫中,最合适不过了。
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头总有婴孩啼哭,想要伸手去抱,却是宜妃冷笑着,将她刚满一岁的儿子夺走。
“靖文,母妃在这里!”
苏嫣猛地惊醒,双手攥住身下锦被,才发觉不过是梦一场。
兰若并没听清她喊得甚么,只闻声过来,见她一头冷汗细密,脸上依稀有泪渍,当她被魇住了,便坐在塌边陪着,苏嫣便昏沉沉地再次入睡。
绵延起伏的琉璃瓦,经那雨水冲刷,愈发玲珑剔透,华清宫门大开,早有侍者候在道旁儿。
苏嫣立于众人中间儿,秀女们皆是敛衣修容,忐忑却期许着未知命数的来临。
时辰点滴过去,不知哪家秀女因着两日禁食,加之情思焦虑,竟是当场昏厥在地,教宫人抬着下去医治了,这一去,自然是无缘殿选,便如同被皇上赐了绢花一样了。
正值屏气凝神之时,便听宫门外有侍者唱起,如暮率先行了大礼,身后一众宫女皆齐齐跪地。
明黄色御撵打远处缓缓而来,龙榻上端坐之人,身着金丝龙纹锦袍,头戴十二毓琉璃冠冕,遮去大半张脸容,所过之处,流光潋滟,珠玉叮当作响,悠远绵长。
☆、殿上殊丽谁家女
苏嫣微抬了眼帘凝住,人已非昨,时过境迁,再一次于这深宫红墙中相见,却只余无言独对,终归陌路。
那一刻鼻尖酸楚,胸中闷胀,苏嫣却忽而笑了,笑地那般艳丽,笑自家就连惺惺作态的眼泪也流不出来。
段昭凌并未向她们投来目光,薄唇紧抿,径直入殿。
而后,宜妃、静妃乘坐步辇次第到来,宜妃一袭繁复华服殷红如血,静妃则一身墨绿宫装大气优雅。
许久不见,静妃仍是面容淡淡,目光直视前方,可那宜妃却忽而回眸,明艳的笑颜,仍如多年前初见时一般,可在此刻苏嫣的眼中,却是愈发阴险可憎。
少顷,帝妃落座,殿内鸦雀无声,只闻得衣袂摩擦之音,以及轻微的脚步声响。
辰时一到,准时有大内侍官接了花名册而出,列位秀女三人一组,按姓氏顺序进殿参选。
排在最前头的,如人所料,正是那抚远大将军的侄女,姚夕岚。
只见她姿态倨傲地掠过人群,端正了仪容,款款而去。
因着离得远,苏嫣又不可随意走动,遂瞧不清楚殿内情形。
从旁的几位秀女,已是紧张地低声祷告,喃喃自语。也有镇定自若的,比如那楚晓棠,她独自站在最后头,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瞧着庭院中的美人蕉。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她是抱定了落选的心思了。
以苏嫣的品貌,加之上回太岳观偶遇,若要中选,想必并非难事,她上一世贵为蓉妃,礼仪宫规自不必提,且对宫中人事熟悉,错处儿,也自是少了很多。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姚夕岚便面带笑意地踱步出殿,手上攥着一块碧莹莹的玉牌,很有些招摇的意味。
林清清扯了扯苏嫣衣袖,道,“若是日后咱们要与她共处,只怕是不能安稳。”
“她能中选,多半是皇室需要,陛下也不见得就真心宠爱,”
苏嫣妩媚一笑,道,“若是没有圣宠,自然也没甚么可畏惧的了。”
而后陆续有秀女入殿,大都被赐了绢花儿,少见玉牌,苏嫣心知段昭凌绝非沉溺酒色之人,只怕这殿选也不过是顺了太后旨意,选些个高门女眷,以充后宫罢了。
楚晓棠不疾不徐地进去了,林清清便叹了声,“那楚小姐心眼儿倒不坏,不过是嘴上不饶人,真真有些可惜。”
“我瞧着她入选的几率倒是不小。”
苏嫣了解段昭凌的脾性,林清清却不解,她样貌出身皆是平平,苏嫣接道,“只是那份不羁的气度,也能引得皇上三分注意了。”
不多时,那三人便出了殿门,林清清一瞧,果然只有楚晓棠一人玉牌在手,连温绮那样的侯门闺秀亦是没能中选了。
苏嫣眼独,打从她出来便看出了端倪,入选中宫,日后自是平步青云,是多少秀女梦寐以求的事了,可在那张脸上却丝毫瞧不出喜悦之态,反倒是寥寥落落的,当真是奇了。
时辰已近正午,秀女已被选去了大半,苏嫣原以为会先行御膳,而后再选,却见宫人依旧秩序井然,丝毫没有中断的意思。
她便抬手扶了扶发髻,余光左右轻扫,似是不经意间,便将两枚耳珰取了下来,放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