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春香冷笑道:“我就说嘛,好好的路,你哪天不走几次,你咋就能踩滑了!丰四儿你还不晓得啊?个性又强,脾气又坏,还自私自利,报复心强!她明明就是想设计整你!我叫你不要去你偏不信!不听话,这就叫不听老娘言吃亏在眼前,晓得不?现在,吃亏了不?昨天晚上,你没掉到响水潭淹死,算你菩萨供得高!”
五儿想起昨晚的情景,又委屈又后怕,眼泪夺眶而出,“哇”
地一声哭起来。
缪春香骂道:“哭!哭就好了?你看看你这腿,哭就不痛了?不需要花钱治了?”
虽然是男人为孩子治,手术费免了,那吃的药总是钱买回来的。就算是自己上山采的草药,自己不吃,也是可以卖钱的。
这时六岁的丰茂说:“妈!五姐又撒谎骗你,我看见五姐在院门口找四姐,要和她一起上冬学,四姐都说了不让去,怕挨妈骂,是五姐她硬要跟去……”
五儿听八弟戳穿了自己的谎言,一张脸涨得通红,翻身就要爬起来去打丰茂,自己那腿又钻心地痛起来,嘴里“嘶嘶”
地哈着冷气,又躺下了。
“你看,你看,叫你别动,你偏动,不痛死你!”
缪春香并不相信丰茂的话。
她一直认为孩子们都和依然好,他们是一伙,经常合伙欺负五儿。在她的想象中,五儿是那个弱者,需要她呵护。
缪春香轻轻拍了拍五儿的肩膀,帮助她躺好,“别动了哦!一会儿把伤口弄错开了,不重接你就一辈子当跛子,要是重接,还需要把长合缝了的皮肉筋骨扯开,有你受的!”
转回头想找丰茂,那丰茂早已跑了。
在五儿的逻辑里,她自己是没错的,错了的都是别人。要是有什么问题,总能在别人身上找出错处来为自己开脱。
这会儿,经缪春香一通启,五儿渐渐捋顺了思路:要是丰依然当时坚决不同意自己跟去,她甚至可以找母亲告状阻止自己,那么不就把自己拦下来了?把自己拦下来,自己就不会摔这一跤了……还有,她明知那木桥上很多青苔很滑,为什么不扶着自己?对了,她一定巴不得自己出事,好报复自己。
五儿自始至终就始终没想到,她自己也非常熟悉那段路,每天上下学都经过那儿,一天两次走了好几年,哪会不知道那儿是一座木桥,哪会不知道木桥上长满青苔,湿漉漉地很滑!
不,她才不会这样想,傻子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丰沛然又不是傻子!
一大堆家务,又加上为五儿熬药,忙个不停,中午缪春香也没来得及找依然的麻烦,但她内心,把这事记着了。
五儿既然受伤,学不用上了,活不用干了,还可以支使别人为她做这做那。
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尿,一会儿要翻身,一会儿要揉腿,一会儿要擦脸,一会儿要洗手,把依然支使得团团转。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缪春香正想着这伤只要丈夫能治,不用去镇上医院,就花不了多少钱。顶多耽误点时间,耽误点上学。
上学?缪春香也知道,五儿上学就是个笑话,耽误不耽误都没什么区别!
她只担心钱!只要不多花钱,就没什么要紧!
可是到黄昏时分,五儿忽然起高烧来,一阵阵地抽搐,样子很吓人,然后,就晕死过去。
“丰云!丰云!你快点来看看?”
缪春香端药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了五儿的样子,伸手一试,五儿的额头烫人,嘴唇干裂,脸上赤红,吓得大叫起来。
丰云毕竟是医生,给家人普及过医学常识,他说过,受伤后如果烧,就是伤口感染了,高烧不退,达到42度,就会有生命危险。
缪春香一时也找不到体温计给五儿测量体温,她也想不到那儿,也不知道五儿究竟烧到多少度,她都是用手试的。这一试,觉得太烫了,心想这样烫怕没有五六十度?又见五儿直挺挺的没一点气息,就认为人肯定已经死了。
原来,也是丰云大意,或叫大胆。五儿断腿不仅骨折,还有外伤,又在响水潭边淋了半夜的雨水和流水,浑身湿透,那伤口沾了生水,丰云为她手术,又开刀又缝针,限于条件,消毒不严。这感染的风险不知又增加了多少倍。
也怪那个时代人们健康意识薄弱,又为了省钱,五儿后来落下终身残疾,成为她要挟别人的砝码。
丰云背着药箱,正准备出门去给邻队村民家的猪打针,就听缪春香在房里大喊道:“丰云!丰云!别出去了!赶紧给我回来!五儿死了!”
“啊?你说啥?死了?”
丰云收住了正要跨出门槛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