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中,日华万丈。
我立在东君正殿门前,看着几个阉奴将朝食从殿内提出,末了,不忘掏出几两碎银赏给领头的侍奴,“日头大了,公公拿去讨口茶吃。”
“贵人似有愁容。”
那跟了万明王半辈子的老狐狸眯着一双眼,对我手中的赏钱不推辞,也不领受。
“王,”
我错开与他相视的目光,往屋内望去,哀然叹气,“不爱与我说话。”
“等医好王,王自然会对你疼爱有加。”
侍奴只以为我有心抢那后位,谄道,“封个新后又有什么难处?”
“那便借公公吉言。”
我勾唇浅笑,往那赏钱上又添了一锭银子,亲自送他出去。
俄而返回殿中,大门在我身后应声合上。光线一暗,整座殿便荒凉清冷得仿佛久无人居,丝毫感觉不到半分人气,与外头看起来的威严肃穆相去甚远。想必是人人都知道,这里躺着的国主命不久矣,所以纷纷转而投奔讨好起别的主子。
可我偏要借这风中之烛,燃一场足以撼动整个万明的大火。
食毕饮药已成旧规,我绕过榻前屏风,面上的哀愁也随之敛起,换上一副乖顺纯良的笑容。
“王上,喝药罢。”
我勉力撑起他衰颓的身子,骨肉腐烂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而后被淡淡的血腥气压过去。
一匙腥红泛黑的血药送入他口中,万明王微微睁开眼,生着褐色斑点的枯枝般的手忽地抬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这才三日,他已经能够动弹了。这以人血为药引的贺加秘方,当真是神奇。
那双灰败的眼里纵然生满了白翳,我却依旧能觉出他是在看着我。粗糙的指腹顺着手腕向下摩挲着我的每一寸皮肉,按压、揉弄,像在赏鉴一件珍品。可珍爱过了头,就成了亵玩。
我抬掌覆上他的手背,略一用力便将他的手从臂剥离下来,轻声道:“王上,不急。”
“让孤……碰碰你。”
万明王竭力仰起脸,干瘪的手指依旧在向我摸索着。
我想起这药的副效,登时对他心生恶感,正要搪塞过去,殿门却“支呀”
一声被推开了。
“父王今日如何?”
伽萨走路带着风,凝滞在帷幔上的几缕光都被拂动了起来,我僵住的一颗心也猛地松泛了。
他一手托住万明王的肩,使他稳稳倚在了自己胸膛上,恰到好处地解救了我。
“较前两日,有些精神了。”
我拿着药盏,与他面对面半坐在榻边,手里还搅动着药匙。
伽萨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不动,我只能仗着万明王看不见,冲他挤眉弄眼好几回,他才假作恍然大悟之色道:“贵人辛苦。”
念这两个字,好像比黑白无常来索命还要叫他难受。
“二小子。”
万明王不知我们二人正大眼瞪小眼个没完,孱弱开口。
平日里那么威风的人,被他这么一叫,竟有了几分顽童的意味。再去看伽萨,竟也有几分像个乡间的野小子。我不自觉露出笑意,又恐他看见,只好紧抿着嘴唇憋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