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展菲最后一声几乎是用吼的,佯怒地拍了一下祁善的胳膊。
祁善险些没抓牢手机,抬头瞄了展菲一眼,回应道:“哦……”
展菲说:“想什么呢?帮我看看时间,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站呀?”
“哦,还有一小时四十分。”
祁善心虚地将手机侧转,怕人发觉她有些发热的耳根和脸上的不自在,又将头微微垂下,“就快到了。”
展菲习惯了祁善的慢条斯理,并未觉出异样,哀叹一声便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不再言语。祁善得
以将那些信息又调出来过目了一遍。被展菲拍过的手臂还有点发麻,提醒着她眼前这一幕的真实性。疑惑、不安、羞怯……还有一丝喜悦,所有的情绪像一小队纪律散乱的蚂蚁沿着脊背悄然往上攀爬,直至占据脑海。火车的哐啷声也似被她心跳的节奏带得越来越急促。
她想了好几种回复的方式,打字又删除,折腾得手机还剩20%不到的电量,最后只简单对他回了句:“我爸妈要来接站,回去再给你电话。”
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忽然变得飞快。窗外的景致里有了越来越多的屋舍和广告牌,终点站就要到了。出站时,展菲又问了一遍:“祁善姐,你怎么回去?要不要一起打车?”
她们图书馆安排了大巴车来接站,不过车子是直接开回学校的,而祁善和展菲都住在校外。
提起回家的事,祁善又有些懊恼。昨晚她和家人通电话,爸妈非说要来车站接她,是故她刚才便没让子歉过来,免得关系尚未完全确定就得在长辈面前费心解释。哪知到站前十分钟,妈妈又来电话说单位临时要加班,而祁善的爸爸不会开车,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来不了,早知道……
祁善正待说话,兜里的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心里暗道:“果然!”
展菲替祁善扶着行李箱,听她有些无奈地对着电话说:“我就知道他们会抓你来当差。不用了,我自己叫
车回家……你今天很闲吗……呃,那好吧!”
“小娇?”
展菲似乎也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见祁善点头,便笑着问,“她来接你,能不能让我蹭蹭顺风车?”
火车站附近正在进行市政施工,打车不易。祁善短暂地犹豫,仍是应了声:“好。”
来接她的车还在途中,她们尚需等待。祁善和展菲挥别了单位同事,轮流去了一趟洗手间。祁善在洗手池前逗留了一会,怔怔地想,回家后给子歉打电话该说什么呢?今天是周末,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若她刚回来,晚上就急着见面,会不会显得太过心急?她用打湿了水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觉有些陌生。
当祁善低头擦拭着手上的水痕,慢腾腾地走出洗手间,只见到她和展菲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留在原处,而本应在照看行李的展菲却并不在旁边。展菲这小姑娘心也太大了,难道不知火车站出口处人来人往,最易丢失物件?该不会在她离开的片刻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吧?想到这里,祁善有些担心,赶紧环顾四周,直到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才松了口气。
其实展菲就在几步开外,因她背对祁善,身旁又有根柱子,是故祁善乍一眼并未瞧见。她正与某人聊得兴起,祁善拖着两个行李箱走过去时,他们正拿着手机互留联系方式。
发觉祁善走近,展菲兴高采烈地朝她
招手示意。
“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祁善一站定,展菲便笑嘻嘻地向她介绍新友人,说完又继续往手机里输入新的联系人姓名,嘴里念叨着,“大周朝的‘周’,赞美的‘赞’对吧?”
“姓没错,‘zan’是‘王’字旁。”
名字的主人纠正道。
展菲脑子没及时转过弯,疑惑地抬头,“‘王’字旁?”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
他笑着解惑,“出自《诗经·大雅》。我爸妈喜欢附庸风雅。”
展菲的手指仍犹疑地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目光却流连在那人的笑容里。
他见展菲依旧摸不着头脑,索性将手机从她手中抽出,三下两下输入完毕,又递回她面前。他这串动作自然无比,然而祁善她们图书馆最年轻泼辣的姑娘腮边迅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以至于当他将手机物归原主时,展菲傻傻地竟未及时去接。
祁善赶紧轻咳一声,展菲会意,脸却更红了,飞快地夺回手机,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假装认真地研究他刚输入到她手机里的名字,自己没发觉说话的节奏已乱了一分。
“噢,原来是这个‘瓒’……用在名字里的可不多,我猜这也是一种玉器的意思。”
展菲在G大图书馆也工作了大半年,虽说工作与用户咨询有关,但读的书也不算少。
周瓒听了展菲说的话但笑不语。展菲头一回觉得年轻男人笑起来时的眼睛和嘴角旁那道细微的
纹路看上去是那么赏心悦目,难怪祁善姐曾说“如花似玉”
这个词最早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她起初还不信。这么看来他爸妈很会取名。
“‘瓒’是‘勺子’的意思。”
说话的是一直静默在旁的祁善,她在展菲的讶然和周瓒眉毛微微上扬的神情中适时又补充了一句,“是玉做的没错,只不过是质地不太纯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