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至潘家湾,西日玄浩就明白了。
平地大树的平民,和高山之草的氏族,都是一路货色,软蛋就是软蛋。战涛貌似文士风骨,口中颇有一套,实际上却同潘徽之一样软蛋。说的是不满氏族的优人一等,做的却是暗暗讨好,真叫西日玄浩恶心。一想到和这么个沽名钓誉的人并肩把游,他就觉着穿错了衣裳。
天色已晚,赶回行宫得后半夜,且算战涛为他着想,且给潘家这个脸面,西日玄浩就丢下战涛,入了潘家渠道。战涛犹在岸上介绍:“这是潘氏的私家水渠!”
听得西日玄浩只想骂他一句,白痴!
粱王去了潘家的浴场,令狐团圆扶梯而下,遇见了潘亦心的丫鬟。她要吃食,丫鬟指了去处。
“我忙得走不开,你自个去。过了那门,往前走,最里间有吃食。”
令狐团圆没觉出不对,径自往庭院拱门而去。
“你记得路吗?”
令狐团圆回头一看,左右两座楼,楼前都有灯笼,台阶,还有树,看上去一式一样。
转回头,片刻后她道:“右边的楼。”
丫鬟点头:“你还伤着,我家公子吩咐了,得在姑娘房中好生休养!”
令狐团圆“嗯”
了声,继续走。丫鬟皱眉,却被小厮喊走。
令狐团圆依照丫鬟所指,走入的其实是丫鬟自个的房间。桌上有饼子有凉水,令狐团圆看着碍眼,食欲就跑了一半。她硬啃掉张饼,咕咚咕咚一通水饮饱。出了丫鬟房,令狐团圆又觉水喝多了,她要解手。
拦了个往内宅跑的下人,问了去处,又是一通曲折,令狐团圆算解完了手。她这一走,却和潘亦心等人错开。
潘亦心布置好粱王下榻的房间,正兴冲冲的带着人往浴场等候召见。难得主持这么一场大事,怎么能错过露脸的机会?
西日玄浩披散长发,一身玄衣的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特意装扮过的潘亦心。南越女子的娇柔也只让西日玄浩看了这么一眼,潘亦心却是红了双颊。此时粱王的英挺身形又添了一份旖旎,沐浴后的肤色带着桃色。
伏地弱声道:“启禀殿下,亦心已备好殿下下榻的房间。”
“亦心?潘亦心?”
西日玄浩示意平镇,后者道,“殿下知道了,这儿没你事了,退下吧!”
潘亦心腹稿的说词全忘了,恰此时,潘岳赶到了。潘氏族长坐镇府邸,防的就是突发事件。他见潘亦心偭规越矩,一个女儿家堵粱王出浴,跑了一路的老脸就更加难看。
“老臣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西日玄浩见他赶得气喘,便道一句:“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潘岳起身后,请粱王夜宴。西日玄浩想了下,还是应了。可怜潘亦心眼睁睁地看着粱王跟着潘岳走了,她泄气回转,半道又被潘家大管家潘迟请走说话。
潘家渠道夜闭,除了水榭前空旷,整府戒严。令狐团圆恰乘了空子,兜转回到水榭楼阁。其实她并不想停留潘府,但跑了一圈气劲提不上来不说,双腿发软,胸口越发沉闷。
“右边……是这座……”
令狐团圆来时右,回还右那就去错了地儿,而进入房门,又是一模一样的布设,简雅清新,正是潘亦心“杰作”
。
她摸着楼梯上阁,房间还是旧样,只是多出很多食物,水果肉脯糕点茶酒,一应俱全。令狐团圆感叹了下,前头没吃食原来是在准备啊,早知道她就不啃饼子了。一头载倒床上,令狐团圆压根没看清被面换了牡丹鸳鸯。她踢了鞋子,钻进被子,很快睡着。
那厢,潘迟得了潘岳授意,问清粱王驾临事宜,隐晦地说了一番潘亦心的不是。潘亦心不吭声,于是潘迟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来日还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潘亦心顿时明了,她可以行事卤莽,但得在族长允许下。
想着粱王的模样,潘亦心踌躇而回,一时竟未察觉房中少了人。被潘亦心一心惦念着的西日玄浩,此时正在夜宴上食之无味,南越的珍馐佳酿打动不了他,潘家家姬的歌舞更让他反感。南女的姿色固然冠绝大杲,可潘家一个劲儿往后宫打主意,他父皇不满,他也鄙夷。
陪席的潘岳等人,还不如表里不一的战涛。氏族说氏族的话,平民士子说平民士子的话,两者立场泾渭分明,可天底下到底平民多。
酒过三巡,粱王就推脱困乏,潘岳留他不得,一众恭送。
西日玄浩前脚步入水榭楼阁,后脚阁下就布了哨岗。赶回家的潘微之出现庭院,当他通过侍卫后踏入潘亦心房间,后者才猛然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还有这么一件事。
“你……”
潘微之生平说不来狠话,凝视潘亦心好半响才道,“你叫我如何省心?一个女子都看不好,日后如何守持住一家子?”
潘亦心羞愧。
潘微之眺望对面楼阁,又仰望弦月,长叹一声后走了。事事烦心,他还得去禀告爷爷衙门之事。
潘亦心看了许久的月亮,众星捧月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可潘家的女儿即便做星子,都要做最近月亮的,要无光黯然后半辈子,那不是潘女。
月渐渐隐于层云间,红烛明亮,西日玄浩打算熄灯,却见床被隆起,竟然有人?他丹凤一斜,嗔怒立显。潘家老儿昏头了吗?他不喜潘家的最大缘故就在潘女,潘岳居然还跟他玩这一套!
西日玄浩走近帷幄,一手翻掌,却没有拍下去。背对着他的令狐团圆,蜷缩成团,虾米似的看似楚楚可怜。西日玄浩虽不怜香惜玉,却不屑掌毙一弱女子。哼了一声后,他挥袖,风起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