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长清。”
她茫然看着他,并不知自己的衣衫从肩头脱落,眼中染着刺眼的水光。
未意识到自己被乔鱼儿施了幻术,只觉得叶岚欺负了她喜欢的人。是以,她看着他,眼里有些愤怒。甚至,还带有几分凉凉的恨意……
可这恨意似乎更刺痛了叶岚,他捧起她的脸,决然的,在眼泪淌下来之前深深将她吻住。
彼时在幻术中,她并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那时叶岚的举动,只是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处置。对长清而言,她从未想过叶岚会来亲近她,也没有想过两人会有夫妻之实。
大抵是觉得自己神君的地位受到了挑战,无法忍受一个下属当着他的面胡作非为,于是呵斥乔鱼儿滚了出去。
震怒的一声响在阁中,云翘面上阴沉,殿中的欢声浪语也全然休止。
长清在迷茫中想,叶岚为何会恼怒,是因为不忍心她受到伤害,还是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妻子,而他是一个神君。
一个神君,是不容人轻易冒犯的。
长清认为自己想得没错,是以当叶岚从乔鱼儿手下将她夺过来,斥退了所有臣属,将她按在床榻上的时候。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一个神君的自尊心。
他的自尊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可是,更出乎于长清意料的,却是叶岚凝视着她,问她在想谁之时,她骤然看清他眼底的疼痛,因为耳畔的这道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微微变换的语调像是海浪卷来,沉缓,深沉。她猝然抬起眼,久久地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所谓的伏魔宫全都是疯子,所有人都在戏耍她……
挣扎出最后一点力气,她攥住了叶岚的手,手背上甚至隐现出了青筋。
“你骗我。”
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一滴。她想这个人不值得让她流泪。就这么瞪着他,瞪着,而后看到他抬手,那两根带着玉戒的白皙手指贴上额头正中。须臾神光闪烁,于是,变化的刻有疤痕的脸便真真实实地浮现了出来。
不同于乔鱼儿的幻境,这个人真实得连发丝都那么分明。
长清甚至看见了滚落他脖颈上的汗珠,从鼻子眉毛到眼睛,他的呼吸,真真切切。
“是我,长清……”
没有人知道,长清恨他。
在那日之后,雾月天翻地覆,埋葬了八百年的魔骨欲噬人而出,她与叶岚在白池相见,长清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刺出那一刀,离不开的,也许就是那一时刻对叶岚的恨意。
恨意如翻覆的潮水,将岸上的沙砾席卷到无尽的汪洋中。雾月山的种种往事,在她跳下白池,斩除了天海下试图复生的魔骨,以及,拨开了重重好似迷雾一样在她眼前看不清的灰暗时。她终于明白,原来这凡间一切,神山一梦,是上天对她历练。
她所知道的叶岚,是一个公子哥一般倜傥的青年人,第一次看见他,他被只威风的犀牛精追赶,模样可怜又好笑。于是她出手救了他。
叶岚说要娶自己。她当真了,只是在当真之前,或许她应该想一想他当时的嘱咐。他叫她等他。
为什么,他要让她等他呢。
下界归来后,长清大约也想得到,迎她回来的是浮黎山的两位仙人,一位浮黎,还有一个便是她的师父。
两人御风而来,立于白池水面,看着长清伤痕累累的凡人之躯即将蜕变,此次历练,她灭除了心魔,道心可保,得证成仙。尤其是,还立了一功,灭掉了无生的魔骨。
只是,虽是修成仙神,她在凡间的一切却无法忘怀。
“待她醒来,还会记得这一切吗?”
浮黎望向身边的男子,身侧,锦辰帝君面上若有思忖之色。
片刻之后道,“忘了也罢,不过是场历练而已。”
于是封印了她的记忆,就此将她带回上界。
这便是长清与叶岚的过去。
在这个故事里,却还有许多叶岚的心事,如浮光掠影一般无人得知。
譬如,叶岚这个神君当得并不容易。
世人皆知雾月神山有伏魔一族,却不知伏魔一族早已成魔。雾月山的公主云翘,以及老神君苍岚,早在多年前,偷偷蓄养魔骨。为得到连绵不绝的魔气滋养自身,苍岚将天海之下的灵泽,也就是天极的白池,变做了一个魔沼。
叶岚初遇到长清时,或许还并不知道雾月的危机,只想着苍岚不肯退位,自己也就不做这伏魔神君,他幸运遇到了长清,想着与她做一对夫妻。
他回雾月,便是为了将太子之位交予他人。
选了一个人,是最信任的副将慕云。
可是,慕云却在叶岚意图抛下太子之位时告诉他,他并非真正的慕云。
昔年曾有一位天将来雾月山,那名天将年纪轻轻便已位列仙班,乃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兴许是这位天将十分出众,让雾月山的云翘公主一见倾心。
云翘挽留慕云,可慕云身为天将,如何会留在雾月山,他只是来此地镇守一段时间,因当时据闻雾月山周遭有妖魔作祟,上界便派来了慕云。
彼时,叶岚还未筑魂,云翘眼中只有慕云方能配得上她。于是在一场酒宴之上,云翘连同老神君苍岚将慕云灌醉,而后抽了他的仙骨,将他囚在了雾月山中。
为瞒天过海,竟还再造了一个新的慕云。
这个慕云便是如今叶岚的侍卫,自那时开始,慕云就自请留在雾月山,如今已有十四年。
叶岚得知这个消息,不知心底是如何的震惊,总之他已是知道,自己断不能再抛下神君之位。他那时亦想到长清,所幸他并未告诉长清他的真实身份,料想以长清的性子,不会主动来找他。他一向晓得长清嫌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