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更何况是“人精”
雷小米。他玩了一会儿,决定打破雷大力的这份沉默,于是故作轻松地开口:“雷大力,问你个问题……你洗澡的时候会不会顺便屙尿?”
雷大力想都没想便回答:“当然不会嘛。”
雷小米不
可置信地反驳:“不可能!我盯你好几次了!”
雷大力听罢眼前一黑,心想,我这是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他不解地问道:“你吃饱了撑的唛,盯我洗澡做啥子?”
雷小米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主要是我怕呀,我怕你屙尿屙到我哩金脚上。”
雷大力被逗笑了,跟雷小米斗嘴:“我屙尿到你脚上做啥子?你当你老汉儿是个傻子唛?”
儿子越是懂事,雷大力就越觉得不能让儿子受委屈,有个念头逐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雷大力看着儿子,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问你个问题吧。”
雷小米满不在乎地接话:“问啥子?”
雷大力犹豫着开口:“你……想不想去上海读书?”
雷小米愣住,手中的水管子耷拉到了地上。雷小米的声音中透着委屈:“你真的要把我送给外公?”
雷大力也愣住了,心想,终究是瞒不住了。
雷小米犹豫着开口:“其实……那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雷小米把水管一扔,转身走到淋浴间,脱掉衣服,背对着老爸用水冲洗自己。
雷大力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坐到浴池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这沉重的气氛:“哟,好大的脾气哦。我乱说哩,你是我哩儿子,怎么可能送给别个嘛?!”
雷小米想用一些办法让雷大力打消送自己走的念头,于是往心理健康上找话题:“我在新闻上看见了,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
,可是很容易得孤独症的。”
雷大力听后觉得又心疼又好笑,赶紧安慰儿子:“你话这么多,我哪天自杀了,你都不会得孤独症滴。”
雷大力走过去给小米洗澡搓身子,小米转身望着雷大力,可怜巴巴地说:“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一辈子待在这儿!”
雷大力开玩笑说:“那你好有出息哦,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
雷小米没有跟雷大力斗贫,而是用小手捏了捏雷大力的鼻子,认真地说:“那天流鼻血是不是被别人打的?”
这个事情雷小米已经是第三次问了。
雷小米继续说:“箭箭都跟我说了……你看,我走了,哪个罩你嘛。”
雷大力心里一热,既感动又心酸。他很心疼儿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但又不想让儿子察觉到自己的心疼,依然用轻松的语气说:“谢谢哦,小米哥。”
雷小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说别的:“明天我想去箭箭家找他耍,我刚学了针灸。”
雷大力听完又眼前一黑,惊呼道:“哎,我哩亲,你是想搞死箭箭唛?!”
父子俩在嬉笑打闹中洗完澡,一起回屋睡觉。
隔间的卧室里,雷小米歪七扭八地躺在雷大力的身边很快就睡着了。雷小米有个习惯,就是必须抓着爸爸的耳朵才能入睡。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幼年丧母的孩子,生怕失去唯一的依靠,所以总要抓住点什么才会安心。但
话又说回来,雷小米又算是幸运的,因为有雷大力这样开明且努力的老爸,从不强迫他做任何事,他已经比那些被父母逼得毫无喘息空间的孩子要好多了。所以总的来说,雷小米的内心,还是很强大的。
雷大力睡不着,等儿子彻底睡熟了,便忍着疼把耳朵从儿子的手里抽出来,耳朵已经被捏得通红了。他揉着耳朵走进办公室,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对着高亚君的照片嘿嘿一笑:“就一根儿。”
从前他每次抽烟,高亚君都会唠叨他,因为心疼他的身体。他呢,就喜欢一边听高亚君唠叨,一边不服管教。那时候的日子,总是甜的。
“事情没办妥,要重新想办法了。”
雷大力惭愧地说。
他转头看到桌上小米吃剩的炸鸡腿,舍不得浪费,便拿起来,一边抽烟,一边啃鸡腿。烟雾缭绕中,他有些沮丧地看着高亚君的照片,在心里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如果你还在,小米是不是就不用跟着我受这种苦了?你那么厉害,是不是早就给小米安排一所好的学校了?”
……
一夜无眠。
天亮了,依然是暑热难耐的一天。
老城区居民楼的小巷里,楼顶的电线纵横交错,两边都是老旧楼房。楼房的窗户边,伸出许多晾衣竿,挂着需要晾晒的衣服,显得整个小巷更加狭窄逼仄了。
小巷的一家餐馆前,一个老阿姨坐在墙边安静地择菜,一条狗
从她身边慢慢走过……这是市井气,也是烟火气。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咆哮:“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