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消失在视野内后,宋持怀的眼神瞬间清明。他冷着脸将衣衫理好,从旁观察了一遍外头的局势,这才慢吞吞下车。
刚才还无人的山脚乱作一团,许多穿着天极宫弟子服制的人影之间锋芒不断,凌微正附耳听一名没见过的弟子说着什么,听到宋持怀的声音,抽出一只手来扶他,同时不忘询问那名来报话的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弟子为难地看了眼旁边的宋持怀,而后抬手括在嘴边,作势要将所知单独说给凌微一个人听。
凌微有些不耐,正要阻止,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寒光,下一息,宽大的玄色袖袍拦挡住刺来的短刀,凌微单手扼住行刺那名弟子的喉咙,声如寒霜:“谁派你来的?”
那名弟子被凌微腾空举起,他双脚不住扑腾,两只手也奋力掰着凌微的手指,下视凌微的眼神仇恨至极,虽说不出话,喉咙里却不时发出“嗬嗬”
声。
宋持怀漠然道:“师叔这样捏着,他恐怕说不出话。”
“那也没关系。”
凌微捏断了那名弟子的喉咙,而后随意将尸首丢弃,他环视了一圈战场,唇角勾起一个残虐的弧度,“反正这里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宋持怀不可否置,闭上了嘴。
另一边,造反的那些弟子占了上风,其中一似为头领的人将染血的剑从同门胸中抽出,抬眼看到凌微,呵声大喊:“凌贼在这!”
凌贼?
凌微眉头随这个称呼上挑,他环视一圈周边杀红了眼、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往自己这边涌来的蝼蚁,怒极反笑,对宋持怀道:“有有,往后躲些。”
宋持怀猜出他要做什么,却不意外,只说:“这些可都是天极宫的弟子。”
凌微压下眼尾,语气极其轻蔑:“天极宫只有听话的狗和娇养的有有,如今二者冲突,有有跟狗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
宋持怀:……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被凌微这么类比。宋持怀侧过头,望着后者那副十足自然自信的表情,沉默半晌过后,还是没把那句“他们似乎不是冲着我来的”
说出来。
也好,今日的事虽在他计划之外,但既然是给天极宫添乱,他也乐见其成。
另一名弟子也狠恶地瞪着这边,大声道:“杀了凌贼跟他的姘头,给惨死惨伤的师兄弟们报仇!”
姘头?
宋持怀茫然地循声望向声音来源,在确定了那人嘴里的“姘头”
说的就是自己之后没忍住召出佩剑:“我给师叔助阵。”
这样危急的状况之下,凌微竟还笑得出来:“这人命不该绝,不要杀他。”
宋持怀嘴唇微动,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轰隆巨响,天极峰顶上炸开刺目白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而后光散弥华,万野归于平静,宋持怀与凌微依旧被那些弟子围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恰此时,一只鸦鸟鸣声而来,仿佛感觉不到此地剑拔弩张的气氛,乌鸦直直落到宋持怀肩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就好像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什么闲散之地。
凌微终于收了那副肆意的神情,问:“怎么了?”
宋持怀灵识短暂与黑鸦交汇,意识融留过后,脸色突变:“宫主……死了。”
敌忾
仙门众宗联合抗魔的第六个月,天极宫宫主于宫中罹难,魔族不知以何种方式悄无声息潜入天极宫中,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一宫之主后全身而退,不损一兵一卒。
天极宫近三分之一弟子遭遇魔物蛊惑,因心智不坚堕魔反叛,同门之间自相残杀,天极宫死伤过半、损失惨重。
同年三月临春,尚驻宫中的少宫主凌微顺势接任宫主之位。然而继位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宫门修生养息,也不是集整残余弟子杀魔为父报仇,而是——
“荒唐!”
太虚看着平摊在桌上喜庆的婚帖,手上茶杯用力砸到地上,“你父亲的棺材都还停在殿上!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尚在孝期,怎么、怎么满脑子只有那档子荒唐事!”
溅飞的热茶洇深了凌微衣袍的颜色,哪怕被人这么扯着嗓子吼,他表情依旧不动半分,只道:“正是因为他还停着灵才要这时候行婚,否则他入土了,有有跟我都没双亲,拜高堂的时候怎么办?”
太虚向来知道凌微鬼主意多不循世道,却也没想到他糊涂到了这个地步,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你不让你爹入土为安你要做什么?!”
天知道凌盛最厌恶的人就是宋持怀,从前凌微年纪小缠着人也就算了,如今他已渐到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当日凌盛连给他指了几个家世相当的女修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而今凌盛尸骨未寒,凌微不想着怎么给他报仇也就算了,竟还要当着凌盛的尸体见证与宋持怀成婚?
他这分明是想把凌盛给气活过来!
凌微漠然道:“这有何不可?天下父母爱之子女,不过是想看他们成婚成家,父亲在世时便催促过好几次,如今趁他尸身还未冷透,我为人子,不该成全他未了的遗愿吗?”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太虚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
凌微不欲与他争辩,起身道:“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与您商议,只不过我初继位,宫中许多事都还捏在长老手上,您既然不愿意看到我与霁尘成亲,不如把管事权交出来,我亲自操办,您也也不见为净。”
图穷匕见,太虚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微,他本以为今日凌微执意要娶宋持怀的事就已经够气煞人,却没想到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少年才刚继位就要夺权,顿觉心寒:“你以为我捏着宫中大小琐事,是为了争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