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灭你,你怎敢问天?”
大长公主重复呢喃着这句话,双手撑着桌面,脊背不堪重负地弯曲下去。
是啊!现在这形势,岂非天要亡我大周?
方众妙筹集了那么多军需,足够大周军队打穿蛮人皇庭,却未料竟被国贼盗走,送给蛮军用来踏碎大周山河。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可笑的事吗?
“哈!”
大长公主戾气满满地笑了一声,狠狠说道:“那就跟他们拼了!”
王守正立刻说道:“我等誓死守卫建康,不流尽最后一滴血,不倒下最后一个人,我们绝不退缩。”
卫英彦摇摇头。
齐修讥讽一句:“匹夫之勇,旅进旅退,愚蠢之至!”
王守正哑然。
龙图不慌不忙地说道:“主上,您一定有办法吧?”
方众妙这才点点桌面,徐徐开口:“丢弃健康大营,冒险穿过落龙峡,疾行四十里,一路坚壁清野,兵分为二,夺下西州城和石头城。以此二城为据点,守住隘口,袋中打蛇。”
大长公主立刻否定:“不行!我们本就兵力不足,今夜却还分散兵力,突袭两城。蛮军从后方赶到,与两城叛军里应外合,足以让我们全军覆没!方众妙,你是不是淋了雨,感染了高热,脑子晕?这么蠢的主意可不像是你出的。”
说完,大长公主还真的走过去,用手掌试了试方众妙额头的温度。
王守正担忧不已地看过来。
方众妙推开大长公主的手,从袖中取出两张面具,分别抛给齐修和卫英彦:“戴上面具,直接去敲城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
二人分别拿起面具,覆在脸上。
王守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坐在他面前的哪里还是先锋将军和九千岁,分明就是刚刚被削掉脑袋的西州城城主和石头城城主。
两位城主亲自去敲城门,意欲领兵长驱直入,哪个守城的将士敢拦?只要杀光叛将,再把拖欠的军饷分下去,兵卒们无人统领,自然会乖乖听话。得利与作乱的永远都只是那么一小撮人而已。
大长公主渐渐露出恍然的神色。
方众妙看向龙图,说道:“蛮军必然会派遣一支先锋军奇袭而来。老爷子,麻烦您现在就过去一趟,把先锋军领的脑袋摘下来,让他们群龙无,自乱阵脚。只要今夜平安度过,明日我们就能入驻二城,得到易守难攻的据点。再有半月,三十五万援军就会赶到。这场仗未必没有胜算。”
大长公主眼睛暴亮,立刻拊掌叫好,“对!就这么办!国师,一局死棋还是被你盘活了!”
龙图呵呵一笑,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齐修摘下面具笑着说道:“国师大人,我这就去给你开路。今晚你若是没有高床软枕可睡,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方众妙挑眉道:“不是锦被我不盖。”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齐修朗笑一声,洒脱而去。
卫英彦也摘下面具起身告辞。快要跨出营帐的时候,他忽然回头说道:“主上,有一件事末将忘了告诉您。”
“什么事?”
方众妙看着他。
卫英彦一字一顿地说道:“上辈子,乌尔图就是死在我手里。我以五万兵力完胜他二十万大军。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两次。主上,您等着末将拿着他的人头回来与您复命。”
而后帘子掀开,高大英俊的男人已快步离去。
方众妙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起来。
心声带着愉悦飘过半空:【我的伙伴们果然个个非凡。你们只当我是定心丸,却不知正是有你们在,我才能得心应手下这一盘棋。不是我成就了你们,是你们成就了我。】
走到帐外的齐修和卫英彦耳力敏锐,听见这话不由露出笑容。
王守正心中一片滚烫。他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国师的伙伴?这是比建功立业,出将入相更让他感到热血沸腾的事。
大长公主站在原地,颇为尴尬地问:“国师,你还没给我颁布任务呢。”
方众妙摆手说道:“你负责拆掉建康大营,带走一切可用的物品,剩下的东西要么砸了,要么烧了。”
大长公主连忙拱手领命,匆匆去了。
王守正从位置上站起来,默默半跪下去,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压着膝盖,垂头等待军令。
他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和兴奋。终于轮到他为国师效力了。
轻柔的声音传来,内容却残酷至极:“你去把秦良功等罪将和那两千亲卫的尸体头颅堆成京观,摆放在大营门口,叫突袭而来的蛮军好好欣赏一番。”
堆京观?王守正听说过这种东西,却从未见过。他抬起头,表情万分愕然。
国师满身仙气,白衣不染尘埃,本该圣洁无比,此刻却仿佛堕了魔,眉眼皆带着妖气。一刹那的战栗之后,不知为何,王守正竟觉浑身滚烫,心旌摇荡。
这样的狠辣与魄力,却又这样的美丽与空灵,他受到了极致的冲击。
他浑浑噩噩领命,走出帐外嗅到冰冷的空气,这才清醒过来。
国师……他咀嚼着这个称谓,终于品出另一种滋味。不是神圣,是沾染着无穷血腥的权威。能登上高位的哪一个不是狠人?国师只是比所有人都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还真是只有您能说。”
呢喃一句,低低一笑,王守正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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