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谢,榴花开,似乎弹指间,嘉佑三十一年的春天就这么溜过去了。国子监每月有考试,赵琴的才名在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中如天气一般蒸蒸日上,越来越热。莫说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刘密,就是章衡,对这样一个才子也不免生出几分相惜之意。
然而他始终记得赵琴说过,论才学,他堂妹远胜于他。若把那位深闺之中的赵小姐比作一本书,赵琴则是序,序已如此,这本书当何等绝妙,章衡好奇至极。
晚词这几日思吃笋辣面,吃来吃去,终不及刑部厨房做得好,这日忍不住问章衡:“你今日去刑部不去?”
章衡道:“你有事么?”
晚词道:“你若去,我便跟你一道去吃面,你若不去,就算了。”
他当那是什么地方,面馆?章衡心中好笑,道:“苏主事找我,我待会儿去。”
晚词欢欢喜喜地跟他来到刑部,点了一碗笋辣面,又想不能总来这里吃面,便问道:“苏大人,我能否去厨房看看?”
苏主事笑道:“你要去偷师么?”
晚词被他看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他点头,便去了。
苏主事今日请章衡来,实是受人所托,扯了会儿有的没的,兜着圈子道:“说来你也不小了,家宅无人住持中馈,部堂也不放心。礼部的莫侍郎家有位三小姐,与你年纪相当,才色双全,他们夫妇很中意你,你意下如何?”
章衡咀嚼这话,先把姚伯抬出来,倒像是姚伯的意思,然而礼部的这位莫侍郎分明是大伯的门生,与姚伯无甚情分。
他看苏主事一眼,摇了摇头。
苏主事急道:“莫家这位三小姐当真是极好的。”
晚词偷师回来,走到门口,听见这一句,便站住了。苏主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位莫三小姐的好处,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得口干舌燥,章衡垂着眼睑,似听非听,一派沉静。
晚词本是心细之人,与他相处这些时日,看似不经意的言谈间,未尝没有察觉他对赵小姐的好奇。又见他对别人这个态度,这份好奇俨然是独一份的了,不禁心花怒放。
却把苏主事急坏了,抓耳挠腮,再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哭丧着脸,拱手道:“章少爷,实不相瞒,这是令伯父的吩咐。你权当给我一份薄面,去见一见那位莫三小姐,娶不娶还是你说了算,谁能强逼你不成?”
章衡掀起眼睑,又看他一眼,笑了笑,道:“什么时候,去哪里见?”
苏主事道:“明日中午在灵雨寺。”
“知道了。”
苏主事大大地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晚词咬唇望着瓜藤上明丽的黄花出了回神,若无其事地迈进房门。
夏昼长,回去时天还亮着,人烟熙攘的街道浸在霞色中,晚风挟着余暑迎面而来,温热沉闷。蝉鸣阵阵,与小贩拖着长调的叫卖声不相上下,喧嚣嘈杂。
晚词骑在马上,忽道:“丽泉,明日我们去留仙湖赏荷可好?”
章衡道:“明日我有事,去不了。”
晚词撇了撇嘴,道:“那我就和堂妹去了。”
章衡一怔,没有说话。
这显然是一睹芳姿的好机会,但祭酒之女,这个身份对尚未跃过龙门的学子而言意义特殊。
若上赶着,难免有亲近祭酒之嫌,显得自己与朱海通他们无甚分别。这也是他从不刻意向赵琴打探赵小姐的原因。
回到家,还有淡淡的余光在琉璃瓦上反复折射,他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下,寻思着怎样才能见到赵小姐,又不被她和赵琴发现。
耳边一声轻响,是湃果子的冰块融化了。他转头看去,见瓷盆里有一把新鲜的菱角和藕,眉头舒展,微微笑了。
早上阴云密布,晚词坐在妆台前梳头,丫鬟捧着镜子站在后面,真个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映。观音顶翠钿,金镶宝石簪,脂粉轻傅,长眉曲黛。梳妆完毕,镜中这张脸,无疑是很美的,可当真要告诉他,自己就是赵琴么?
她喜欢他当她是男子时显露出的直率,纵然这份直率常常令她气恼,气恼下又别有一番趣味。她也喜欢自己在他面前的无拘束,坦白身份后,这些或许都不能再有了,她舍不得。
故人来
出门时下起了雨,风淅淅,雨沥沥,他还会去么?晚词坐在车上,听着雨打车盖噼里啪啦,越来越疾,心里也没底。留仙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时半顷碧荷,郁郁青青,红白菡萏点缀其间,濛濛烟雨中很有江南风味。湖上有四五只画舫,晚词登上自家的画舫,特意叫人多挂了几盏写着赵府字样的灯笼。她知道章衡即便来了也不想被她发现,他好清高,怕人误会他想走联姻这条捷径。她知道,他们原本是有点像的。
出门时下起了雨,风淅淅,雨沥沥,他还会去么?
晚词坐在车上,听着雨打车盖噼里啪啦,越来越疾,心里也没底。
留仙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时半顷碧荷,郁郁青青,红白菡萏点缀其间,濛濛烟雨中很有江南风味。湖上有四五只画舫,晚词登上自家的画舫,特意叫人多挂了几盏写着赵府字样的灯笼。
她知道章衡即便来了也不想被她发现,他好清高,怕人误会他想走联姻这条捷径。她知道,他们原本是有点像的。
她想,只要他放下身段来见她,她便告诉他真相。这样彼此都算有牺牲,才公平。
绣雨撑着伞陪她立在船头,她目光如网,撒向湖面,那些行舟画舫上的人,究竟哪一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