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从季允身后的暗室走了出来,脸上赔着笑意:“季监正,我家小侯爷一辈子就这一次,急些也是正常的,您别见怪。”
季允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住信笺一角,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舌慢慢将它吞没,在他手中化成灰烬。
“他急,我不奇怪。只是这新妇也急着出嫁,还是第一次见。”
松柏道:“属下不敢揣度夫人的想法。但夫人与小侯爷既然如此默契,想到一处,那只能说是天生一对。婚姻大事,仍需天意成全,拜托季监正了。”
季允抬头望向穹顶。钦天监主殿由初代监正设计制造,穹顶仿照夜空,上列星宿排布,以一百八十三颗皓石代替星辰,以便于观测推演。
他凝视穹顶片刻便收回了目光,提笔蘸墨在年历上画了个圈,才道:“告诉你家主子,我会想办法向圣上禀明,三月后的六月初八,正是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不过,若是下次他胆敢再称呼我是算命的,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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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向依悄悄将马牵入马厩,刚刚把它拴好,就有人冷不丁从身后叫她:“小姐,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让奴婢好找。”
她回过身,就看见小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额头上都覆着一层细汗,显然是才跑过来。
眼下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元向依早有准备,一边用袖子为她擦汗,一边扯
谎道:“晨起无事,去了巡防营操练松松筋骨。”
元家所统率的虎贲军久居边关,盛京防务由特设的巡防营负责,宫城则归羽林卫管辖。巡防营统领原是她爹的同袍,她此番说辞也不奇怪。
小桃则为她突然的亲昵举动受宠若惊,说话都结结巴巴:“小、小姐,您对奴婢太好了……”
趁小桃还没回过神来,元向依继续嘱咐道:“明日我有约,需前往上林苑一趟,让府内备好马车。”
小桃听了也兴奋起来:“您答应赴凌小姐的约了?奴婢早就觉得,小姐既然病愈,出门多走走才能对身体更好呢!”
元向依也不点破,顺水推舟:“但我才恢复不久,若是抛头露面,怕是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
小桃道:“这有何难?我为小姐拿个幕篱就是。”
说罢便欢欢喜喜地去张罗一应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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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向依描眉绾发,换上一副精致妆容。她平日里素净惯了,如今精心妆扮起来,也透出十分好颜色,半点不输京中贵女。
她一身雪白罗裙,幕篱后的容颜影影绰绰,如隔云端,看不真切。
在小桃搀扶下上了马车后,元向依就一直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接下来要去做一件大胆而危险的事——勾引陆时安。左右是避不过去的,不如依托自己重生的优势,主动打陆时安一个措手不及。
前世她与凌思语去上林苑踏春,却不小心走
散。等她回过头时,竟只剩下自己一人留在原地,连小桃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恰在此时,有小厮过来寻她,言明是“贵人”
相邀。这盛京城中,能在她面前称得上贵人的身份也不多,她明白其中关窍,便随了他去。
等到陆时安露了面,她本想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后就离开,却没想到他率先一步,手指捏上了她的下颌。
好巧不巧,这一幕就被御史台那位年纪最大又最教条的江御史撞见,当场就给她扣了个勾引皇子的大不敬之罪。
上林苑当日人流如织,她百口莫辩,还是陆时安出来打圆场,宣称和她两情相悦,在此相会,才让后来的一系列赐婚操作水到渠成。
即使到了今天,她回想起当时场面,依然觉得心寒。只凭一面之词,便可以随意断送一个女子的一生。
如今她端庄持重,又有婚约在身,她倒要看看,这次江御史究竟会骂她私会外男,还是会骂陆时安恬不知耻。
鼻尖传来阵阵清冷梅香,仿佛置身梅园之中,是她特意吩咐小桃,在马车小几上搁了博山炉,好一路熏染周身香气。
马车缓缓停稳,她幽幽睁开眼睛。
白雪红梅,陆时安,希望你喜欢这份大礼。
若是速战速决,还来得及与温衡一起,真正地同游这上林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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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开小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元向依只推说落了个描金小手炉在马车上,小桃就忙不迭跑去拿了。如此也好
,既然是冒险的事情,没必要牵扯许多人进来。
她特意立在前世那株梅树下,远远望去,她一身白衣,手执红梅,遗世而独立,正是入画好风景。
所幸有幕篱遮挡,她面上不用装出焦急而无措的神情,只需要安静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