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鸠居劝道。
摄叔到底喝了两年墨水,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别理他,咱们走。”
乐伯道:“贤弟说得是。走!”
许伯啪地甩了一个响鞭,那车轮立马滚动起来。轰隆隆,轰隆隆。
蔡鸠居一边追一边喊:“尔等不可鲁莽,回来,快回来。”
没有人听他的。
蔡鸠居追了一阵,累得气喘吁吁,暗自说道:“这三个二百五去晋营一闹,那和还怎么谈?这晋营我是不能去了,倒不如折回大营,如实奏报大王,让大王定夺。”
他说回便回。
楚庄王听了蔡鸠居的汇报,轻叹一声说道:“晋文公用‘退避三舍’之计,大败我军,寡人今日想还他一个三次示弱,骄其军之志,谁知,只示弱两次,便被这三个二百五给搅黄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把自己的士气给示长了。”
说毕,朝伍参命令道:“传谕三军,准备迎敌。”
且不说楚庄王这里如何准备,单说这三个二百五如何向晋军单车挑战。
单车挑战,乃中国上古社会独有的一项军礼,又名“致师”
,据《周礼》所记,西周时已有专职致师的官员——环人。《夏官·环人职》云:“环人掌致师……扬军旅。”
郑玄注谓:“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为之威武以观敌。”
这三个二百五尽管识字不多,也没有读过什么兵书,但在军中混得久了,对军礼也略知一二。
只听许伯说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关键是车速。车速要快,还要将对方的旌旗撞歪。”
乐伯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头领要用利箭射敌。到达敌营后,就代替御者执辔,让御者下车饰马整鞅,以示闲暇。”
摄叔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勇士要冲进敌营,杀死敌人并割下耳朵,然后再抓一个俘虏回来。”
这三人哪里是去挑战敌营,分明是在说三口相声。
真是三个二百五!
打仗靠的就是二百五,二百五越多,战斗力越强,这一定律,适应于冷兵器时代。
三个二百五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了晋营。晋军见楚军两次前来求和,而且低声下气,以为他们真的害怕晋军,害怕打仗,所以毫无戒备。只听许伯说道:“注意,晋营到了,我开始冲了。”
说毕,又是一个响鞭。那车便像一个怪兽,朝着晋营横冲直撞,把晋军插在营前的几杆大旗撞得东倒西歪。
二十几个游兵见楚车冲进了大营,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应对。直到许伯将缰辔交给乐伯,不慌不忙地下车饰马整鞅,这才呐喊着冲了过来。面对数倍之敌,三个二百五一点儿也不惊慌,反乜斜着眼瞅着他们,显然没有把这一群晋军放到眼中。
一个军官模样的晋军,被三个二百五的举动给激怒了,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就三个人也敢来晋营撒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箭向他飞来,直奔咽喉,他连哼都未来得及哼上一声,便倒在地上。那箭是乐伯射的。
与此同时,摄叔大吼一声,跳下车来,径奔晋军,左一戈、右一戈,一连三戈,砍倒了三个晋人,将他们的耳朵一一割下,拎在手中,跳上战车,大叫一声道:“走!”
许伯已经整好了马鞅,忽见一晋军迎面扑来,便朝他当胸一拳,将其击倒在地,再单手将他提起,飞身上车。
他将缰辔不知怎么一抖,那车便掉头向南,冲出了晋营。
是日,晋大夫鲍葵当值,听说楚军单车前来挑战,撞旗杀人,勃然大怒,当即率领本部人马追杀过来。
“你们,从左边上;你们,从右边上;你们,跟我从中间追。”
在鲍葵的指挥下,九辆战车分作三拨,一拨三辆。
乐伯三人原本凭借一时之勇前来示威,如今真的面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晋国人,哪能不跑?
跑也不是办法,得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想到此,乐伯拈弓大喝曰:“鲍葵,你给爷听着,爷左射马,右射人,射错了是爷没本事,甘愿下马受缚!”
说毕,乃将雕弓挽满,左一箭、右一箭,一连射了十八箭。左边,有四马倒地,车遂不能动;右边逢盖逢盖:晋之偏将,亦为右路追兵头领。面门中了一箭,军士为箭所伤者十三人。左右二路追兵,俱都停了下来。
鲍葵在晋,也算一个勇士,今日亲率九倍于乐伯的战车追杀乐伯,反为乐伯所伤,这叫他如何回晋营交差、如何做人?鲍葵越想越气,遂不顾性命地追了上来。
乐伯冷笑一声,嗖的一箭,将鲍葵的车右射倒。车右就是勇士,只有勇士才能担任车右。
他正要掏箭再射,暗自叫了一声。为甚?因为箭囊之中只剩一支箭了。一支箭也要射。他拉开弓,对准了鲍葵的脸。鲍葵见乐伯的弓箭正对着自己的脑袋,竟不肯退缩,相反越追越快,简直不要命了。“我乐伯是个二百五,他鲍葵比我还二百五。我这一箭,若是射不中,必丧来将之手。”
正心虚之时,恰好有一只麋鹿从车前经过,暗道,我不如射麋吧。这一转念,那麋便遭了大殃,被乐伯射杀在地。
“快停车,摄叔,去,把麋捡起来,送给鲍葵。”
摄叔跳下战车,双手托着死麋,向追到跟前的鲍葵说道:“乐伯大哥念你是一位英雄,不肯伤你性命,谨以此麋为献,请大夫不要逼人太甚!”
鲍葵见乐伯如此相爱,又怯他的利箭,暗自思道,乐伯箭法高强,百发百中,若是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不能给脸不要脸!遂轻叹一声道:“楚将如此有礼,我不能无礼也。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