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谢辞玉泉宫效忠的那一天。
当天的夜里,厚厚的积云笼罩了整个晚空,整个皇城沉浸进黢浓的夜色之中。
灯笼照射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等引路的小太监离去之后,郑守芳伸手推开房门,他的脸面惨白一片。
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和他交接手上内卫事务。
大殿上谢辞和皇帝突然喝令他退下,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守芳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当内卫首领这么多年,他非常了解老皇帝,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不疾不徐,仿佛平静无波的节奏将会在自己彻底交代完毕所有事务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行,他得自救!
他立马设法传信给他的另外一个主子。
——郑守芳并不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他这样的内卫头领,想要长青少不得明日之君的信任,他知晓皇帝的心意,早早就搭上了太子,幽禁不过是保护,所以他从未断过和东宫的联络。
郑守芳交接的时候有给自己留一手的。
夤夜,一个纸团从窗缝送出,掉头墙根下,很快被人拾了去。
……
只是郑守芳没想到的是,接到他的信,有人却是喜出望外。
……
于是,谢辞在万寿节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他见到了一个料外之外的人。
万寿结束刚刚结束,江南粮城案稽查的上表即抵达中都,晚朝之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粉墨登场的谢辞李弈旋即揭开中书省、兵部、礼部、工部、都察院种种弊病,一连串证据激化蔺国丈与冯坤之矛盾,全力攻击此二人及其下党羽!
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掀起千层巨浪。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大魏朝最后的白热化炽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谢辞有别于其父谢信衷,他展现出惊人的政治敏锐度和攻击力,和李弈互为犄角,步步逼近,当朝的诘问就将三名御史和两党官员逼问得哑口闻言无法推诿,被老皇帝当朝就推出午门斩了。
腥风血雨,高强度的朝堂厮杀一整天下来,谢辞身心疲惫,然后他刚刚回到政事堂的堂署之际,却看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暮色笼罩大地,夜风平地而起,秋的寒意穿堂呼啸而过,谢辞的堂署没有点灯,他一进来,就敏锐察觉里面有人。
留守堂署的是谢平和谢起,谢平上前,附耳低语了一句,谢辞倏地抬起眼眸。
夜色渐沉,夕阳没入地平线,残存的纁红作背景,整个政事堂堂署的朱红宫墙和庑顶飞檐轮廓黑乎乎一片。
——中书省政事堂即如今的最高朝政中枢,官署位于外朝金水桥左侧的庑廊之后,黑色的瓦顶、朱红的宫墙,居中是诸宰辅商讨政务的正厅,李弈和谢辞的堂署是左手第一排最大的两院,李弈在南,谢辞在北。
谢辞在院内伫立片刻,慢慢走了进去,谢平谢起对视
一眼,无声退到一侧,一个守着房门外,另一个快步出了大门外盯着。
外朝的大路上车轮辘辘,暮色笼罩大地,纁红与黑暗交错,犹如一张巨大张开的暗口。
谢起守的是房门外,他身侧还有两个悄然而至的东宫的宫侍,谢起和他们前后而立,他不禁紧紧抿唇。
谢辞一步一步往里走,屋里没有点灯,一袭内侍常用的石青色斗篷已经卸下,一个身穿杏黄色皇太子常服的青年男子正背手伫立在窗畔。
谢辞慢慢俯了一下身:“太子殿下。”
眼前的年轻男子,饱满的天庭,如刀锋一样锐利英俊轮廓五官,眉宇间和昔年的谢信衷谢骍是那般的相似,皇太子李旻大喜,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起。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皇太子李旻一脸愧疚自责,呼了口气:“想当年,谢公辅助东宫谆谆教导,为孤长跪金銮殿而不起,只是后来,……”
他面上流露出懊悔自责痛到极点的的神色,甚至垂泪,“孤被蔺国丈这个贼子逼迫,不得已之下,只得……”
“孤快马加鞭,令人北上肃州,只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东宫竟被幽禁,谁曾想忠勇公府竟被夺爵抄禁!这几年来,每每思及此事,孤痛心疾首!孤多次命人北上寻汝等,只可惜并无音讯!……”
谢辞静静站在原地片刻,他顺着太子的表演,上前虚扶,垂泪哑声:“太子力有不逮,无需过分自
责。”
于是,皇太子李旻很快谢辞的劝慰下止住眼泪自责,这个白皙的青年一脸的欣慰,手放在谢辞的肩膀:“谢卿有今日之成,老师在天之灵,必深有慰藉。”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