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曲江池畔碧水青天,繁花盛开,长乐公主宴请新科进士的赏花宴,便设在池边的芙蓉园。
新科进士程与义望着坐在应长乐身后的少女,默默出神。
她一身淡黄春衫,鸦青色的头发梳成玲珑双髻,露出白皙的额头,梨花般的脸上一双剪水双瞳,偶尔向这边一瞥时,眼波中似有无限言语,脉脉流动。
此时繁花正盛,绚烂如同烟霞,可程与义觉得,便是漫天繁花都加起来,也不如她眼波的温存。
她是谁?
她虽然坐在应长乐身后,可她的打扮并不像是婢女,可若说是赴宴的高门贵女,方才应长乐介绍与会之人时,又不曾提过她的名字,若说是府中的伶人女乐,她的气度分明又那样高华。
她到底是谁?程与义一眼接着一眼,越看越觉得移不开眼睛。
“程兄这是在看哪个美人?”
坐在他旁边的同科进士王牧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向着他一碰杯,笑问道,“连公主府秘藏的凝波酒都忘了喝。”
程与义想起王牧是京兆王氏的郎君,高门大族,世居长安,也许知道这小娘子的身份吧?试探着问道:“王兄,坐在公主身后那个黄衫女子,是谁呀?”
王牧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她呀!怪不得,你才来长安,怪不得不知道她。”
他慢慢饮着杯中酒,目光向席上一掠,低声道:“莫说程兄,就连霍国公府的齐将军,还有那个出身京兆韦
氏,如今在神策军的韦参军,都是为她来的。”
程与义不由得看了眼坐在应长乐左手边的齐云缙,又看了看末席的韦策,越发觉得疑惑,追问道:“此话怎讲?”
“这女子叫沈青葙,是公主府的琵琶供奉,出身扶风杨氏。”
王牧道,“齐将军和韦参军都想要她呢,为着她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跑。”
扶风杨氏的女儿,怎么会做了伎乐供奉?又怎么会被齐云缙那种恶名远扬的人缠上?程与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又问道:“她既是这个出身,怎么会做了乐师?”
“此事说来话长,”
王牧嘿嘿一笑,“程兄知道裴寂吧?”
“知道,”
程与义心里突地一跳,“玉裴郎大名鼎鼎,弟自然知道他,王兄怎么突然提起他?”
王牧又是嘿嘿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知情人的得意:“玉裴郎身为万年县丞,今日要与县令一道去水边修禊,不然你准还能在这里看见他。”
“怎么,”
程与义越发惊讶,“难道他,也想着这位沈娘子?”
“岂止是想着?差点就娶到手了!”
王牧笑着拿起酒壶,向程与义说道,“程兄满饮三杯,我就给程兄细说说这桩公案,如何?”
程与义不由得又看了眼沈青葙,伸手拿过酒壶给他添上一杯,又为自己也添了一杯:“怎么敢劳动王兄?小弟为兄把盏。”
不远处,沈青葙察觉到了程与义不时窥探的目光,也隐约听见他们提
起她的名字,神色淡然着,坐正了身子。
在公主府将近两个月,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些时不时就会出现的议论和打量。
那段往事抹不掉,更何况裴寂还时不时往公主府跑,越发引得人津津乐道,于是那段事比当初他们在一处时,传扬得更广。
沈青葙猜想,他一半是真心想要挽回,另一半大约还是想提醒那些人,她曾经是他的人,以后也还会是他的人。他这个人,如果表现出十分深情,那么那十分里头,至少有两分是算计,所谓心机深沉,大约就是这样。
“十一娘,”
应长乐微微向她侧了身子,笑吟吟地压低了声音,“那个叫程与义的,一直瞧着你呢。”
应长乐若是愿意的话,极能够平易近人,这两个月来她刻意示好,待沈青葙甚至比待卫恒鹤、曹五贞这些旧人还要亲近几分,像今天这般场合,她没带卫恒鹤两个,反而带上了她,亦且让她坐在身后,不与那些伎乐人一处,又像闺友似的与她这般低声密语,沈青葙一边猜测着她的意图,一边低声道:“殿下说笑了。”
“这个程与义是海宁人,今年二十七岁,是这一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个,尚未娶妻。”
应长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意更深,“据说殿试那天御前应对很是出色,可惜海宁程氏并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出身上差了点。”
沈青葙心中一动,新科进士二月里才放榜